工坊,天色已近黄昏。
刘靖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位於新安江畔的军器监。
还未走近,一股股灼人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几乎要將人的眉毛烤焦。
空气中瀰漫著滚刺鼻的煤灰与汗水蒸发的混合气味。
巨大的水力锻锤被滔滔江水驱动,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每一次捶打,都仿佛让整片大地隨之震颤。
任逑和他的弟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两兄弟皆是身材魁梧,满面烟尘,见到刘靖,脸上是混杂著兴奋与焦急的复杂神色。
“主公!”
这里的噪音实在太大,任逑必须凑到刘靖耳边,用尽全力嘶吼,才能让他听清一句话。
两兄弟顾不得礼节,兴奋地將他引到一处新建的、高达数丈的巨大炉窑雏形前。
“主公!按照您的图纸,这高炉的雏形,我们兄弟俩带著人日夜赶工,总算是建起来了!可……可就是这炉温,怎么都上不去!炼出来的,还是熟铁,成不了您说的那种能化成铁水的『生铁』!”任逑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急得直跺脚。
刘靖抬头看著这座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庞然大物,它代表著这个时代冶金技术的巔峰,却也遇到了这个时代无法逾越的瓶颈。
“差的是火,是风。”
刘靖一语中的。他没有多说废话,抓过一根旁边用来標记的木炭,就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蹲了下来,开始画图。
“寻常木炭,热力鬆散,烧得快,却不耐烧。我们需要一种更『硬』的炭,名曰『焦炭』。將煤石隔绝空气,以高温烘烤,逼出其中的杂气,剩下的,便是焦炭……”
他一边画著简易的炼焦窑结构图,一边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著焦炭的原理。
“有了焦炭,便有了足够猛的『火』。但光有火还不够,还得有足够猛的『风』。你们看那江上的水轮……”
刘靖指向窗外那座驱动著千斤锻锤、不知疲倦的巨大水车。
“它能驱动千斤重的铁锤,自然也能驱动一个比人还高、比牛还壮的巨大风箱!以水力驱动风箱,引江水之力,化为无穷之风,日夜不休地向炉內鼓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何愁顽铁不化,何愁铁水不流”
围在几人旁边的巧匠,就这么蹲在地上,痴痴地看著地面上那几幅潦草却精准的图画,听著刘靖那顛覆他们所有认知的言语,所有人都呆住了。
水力鼓风!焦炭炼铁!
讲解完核心技术,刘靖没有停下。
他用那根黑色的炭笔,在炼焦窑和水力风箱的图纸旁边,又隨手画出了一副极其潦草、却轮廓分明的江南舆图。
他的手指,从歙州的位置出发,一路向北,越过长江,在淮南境內的一片山区,重重地点了一下。
“我需要钢铁。需要能造出踏平那里的钢铁。”
他指著那个被炭笔涂黑的点,对依旧处在震撼中、目瞪口呆的任氏兄弟说道。
“那里,有我们需要的铁矿,有烧不完的木材。夺下那里,我们的高炉,才能真正日夜不息。”
任氏兄弟瞬间明白了。
主公需要的,从来不只是一座能炼出铁水的高炉,他需要的,是能源源不断生產出精良兵甲,能支撑他踏平天下、开疆拓土的战爭机器!
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与狂热,在两兄弟的眼中熊熊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