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庶。今有粤西逆匪彭刚,遣率叛逆之师,犯我樊城,兵临城下,炮火连天,百姓惊惶,士卒危殆……”
鲍起豹先是痛陈贼势猖獗,城内危局,语气悲切,仿佛真是忧国忧民的忠臣。
文章的后半部分往往才是重点,紧接着,鲍起豹话锋一转,开始许愿,声音愈发高亢:“信官鲍起豹,忝为湖北提督,守土有责,愿率全城军民,倚仗神威,共抗凶逆!恳求尊神显圣,默运神机,助我官兵,摧破敌锋,保全城池!”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顿了顿,继续念道:“若得神灵庇佑,保住樊城,待贼兵退去之日,信官鲍起豹,必当……必当倾尽所有,为尊神重修庙宇,换塑金身!令尊神法相庄严,香火鼎盛,享万民景仰,受百世供奉!”
换塑金身四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鲍起豹的心底猛地一虚。
塑金身……这个承诺,何其耳熟!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前年的长沙。
那时,面对长毛的猛烈攻势,他也是在长沙城隍庙前,对着长沙的城隍神像,发下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誓言:待长毛退去,必为尊神换塑金身!
后来,长毛因战略调整而退兵,长沙得以围解。他鲍起豹因守城有功,受到了咸丰皇帝的嘉奖,好不风光。
然而,给城隍爷换塑金身的诺言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偶尔想起,也只是嗤之以鼻,觉得那是情急之下的妄语,鬼神之事,岂可当真那长沙城隍爷,至今恐怕还是那副泥胎旧貌!
此刻,在樊城城隍庙前,旧事重演,诺言再许。
鲍起豹心里七上八下的:上次对长沙城隍食言而肥,这次……这次樊城城隍,还会信我吗还会保佑我吗
他仿佛感觉到,冥冥之中,天上有一双冰冷而嘲讽的眼睛,正从长沙方向望来,穿透时空,落在他的背上,让他如芒在背。
但他不能露怯!尤其是在这全军将士、满城官民面前!鲍起豹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挤出一副虔诚到有些狂热的表情,继续主持仪式。
祭拜完毕,鲍起豹循长沙旧事,命数十名精壮兵丁,小心翼翼地将那尊沉重的泥塑城隍爷神像从神座上请了下来,安置在一顶特制的、披红挂彩的八抬大轿上。
“起轿——!”
随着一声高喝,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鲍起豹亲自扶着轿杠,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率领着这支古怪的游行队伍,沿着樊城的主要街道缓缓前行。
“城隍爷出巡了!保佑樊城!”
“鲍军门请城隍爷显灵,定能击退短毛!”
“大家快跪拜啊!求城隍爷保佑!”
一些兵丁和被迫前来围观的百姓,在官吏的驱赶和威逼之下,跪倒在街道两旁,麻木地叩着头,呼喊着口号。
那尊被抬着游街的泥塑神像,面容依旧模糊,在炮声隆隆的樊城,显得有些荒诞可笑。
鲍起豹走在队伍最前头,听着身后零落的欢呼和远处越来越近的炮声,感受着掌心因紧握轿杠而渗出的冷汗,心中那份源于食言前科的心虚。
他也知道此举是在自欺欺人,但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将这最后一注,押在这虚无缥缈的鬼神之上,妄图以此维系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军心士气,寄望于奇迹的出现,守住这座危如累卵的樊城。
至于金身……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默念:“这次……这次若能守住,一定……一定……”
然而那承诺,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樊城以南的汉水之上,炮击了樊城整整一日,负责进攻打头阵的七百余名北殿水师水师步勇陆续乘坐冲岸的轻舟快船,在各色舰炮的掩护下,向着樊城发起了冲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