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国都,皇城深处。
若说皇城的金碧辉煌是帝国光鲜的表皮,那么这幽深似海、终年不见天日的水牢,便是其腐烂流脓的暗疮。这里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牢狱,而是以秘法在皇城地基之下,硬生生开辟出的一方独立水界。浑浊的、泛着诡异墨绿色的水液无声流淌,散发出刺鼻的腥臭与浓郁的阴寒死气,仿佛能冻结灵魂。水面上,偶尔有巨大的、布满吸盘和利齿的未知水兽阴影缓缓游过,带起令人心悸的涟漪。
水牢四壁,并非砖石,而是某种能吸收光线与声音的“吸魂石”垒砌,使得此地永远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昏暗与死寂之中。唯有墙壁上镶嵌的几盏“幽冥魂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灯盏并非燃烧灯油,其内跳动的,是一团团被强行拘禁、不断扭曲哀嚎的修士魂魄!幽绿色的魂火映照下,水波、石壁、乃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惨淡光晕。
“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珠,从长满厚厚墨绿色苔藓的壁顶不断滴落,砸在水面或锁链上,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声响,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如同一声声敲打在濒死者心头的丧钟,催魂夺魄。
国师延清,便安然坐在这绝望之地的中央。他身下,并非凡物,而是一把完全由精纯法力凝聚而成的金色交椅。椅子流光溢彩,散发出温暖、堂皇的气息,与周遭阴森污秽的环境形成了极其讽刺和残酷的对比。金光笼罩着他,将他与这肮脏的水牢隔开,仿佛他是莅临地狱巡视的神只。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落在前方被数十条碗口粗细、铭刻着无数吞噬符文黑色锁链死死束缚的身影上——正是曾经名震天南、笑傲妖地的极焰灵君,钟炎。
曾经的钟炎,是何等的风姿绝世!三色神火傍身,炼丹之术冠绝当世,曾孤身潜入妖庭皇宫,盗取至宝,亦能从炎阳国密库从容遁走,视化神尊者如无物。可如今……他披头散发,面容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昔日璀璨如星辰的眼眸,此刻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嘴唇因长久的干渴、剧痛与毒素侵蚀而布满裂口,凝固着黑红色的血痂。
最残忍的,莫过于他那具近乎不灭的道躯。三色神火的本源虽被压制,但其生生不息的特性仍在。他的身体,如同一个破损的容器,仍在本能地、微弱地汲取着水牢中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气,试图修复那被锁链持续破坏、侵蚀的生机。然而,那些诡异的黑色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贪婪毒蛇,死死钉在他的数十处关键本命窍穴上,锁链上的符文幽光闪烁,以更快的速度,将那些好不容易汇聚而来的精纯灵气强行抽离、吞噬,反哺给这水牢的阵法,乃至……端坐于金色椅子上的延清。
这形成了一个永无止境的痛苦循环:生机萌发,随即被掠夺,周而复始,让他始终徘徊在弥留之际,承受着堪比凌迟的持续折磨。
“钟炎。”
延清开口了,声音清朗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儒雅,在这死寂的水牢中悠然回荡,却比任何厉吼更令人心寒。
“你乃天纵之才,本该有大好前程,甚至有望窥得那无上神道。何必为了区区一缕身外之火,受这永世无尽之苦?”他语气循循善诱,仿佛真心在为对方考虑,“那三色神火,乃创世之初遗落的本源所化,自有灵性,择主而栖。你强行占据多年,已是大因果、大负担。不若将它交予本座,本座以国师之名、以大道之心起誓,不仅立刻解除你的痛苦,恢复你的自由,更可向陛下陈情,赦免你门下所有弟子过往罪责。届时,你可在本座座下,得一护法尊位,享无尽寿元,参无上玄法,岂不胜过在此地,化作枯骨朽木?”
钟炎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散乱沾满污垢的发丝间,那双曾经燃烧着不羁火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痛苦,但在那最深处,一点名为“不屈”的星火,始终未曾熄灭。
他张了张嘴,喉咙肌肉剧烈蠕动,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竭力拉扯般的嘶哑气音——他的声带,早已在一次酷刑中被延清亲手毁去。他连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对方的权利都被剥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