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语没有理会黑言的戏剧化台词,他走到茶几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水,然后才在黑言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需要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来让自己好不容易放鬆下来了精神,重新回归绝对的冷静。
“『界隙之门』、『访客』,”白语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这些名词在调查局的资料库里没有任何记录。”
“当然没有。”黑言轻笑起来,笑声低沉而优雅,仿佛在嘲笑一个天真的问题,“凡人的档案馆,怎么会收录神祇的草稿调查局所对抗的『恶魘』,不过是人类自身恐惧与绝望情绪在现实维度这块画布上投下的骯脏倒影。它们虽然危险,但终究与你们同源,有跡可循,也有『规则』可依。”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著日记本封面上那个烙印的漩涡状眼睛。
“但这些『访客』……它们不同。”黑言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陶醉,“它们来自於维度的裂隙,是逻辑的废墟中诞生的孤魂,是宇宙在构筑秩序时,被遗忘或拋弃的边角料。它们不是恐惧的產物,它们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存在。没有规则,只有本能。吞噬、模仿、融合……多么纯粹,多么自由的艺术形式。”
白语的眼神微微一凝。
黑言的话,为他揭示了一个比“恶魘”更加混乱无序的恐怖领域。恶魘尚有规则可以解析,尚有核心可以击破。但这些所谓的“访客”,如果真的只遵循本能,那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法预测的灾难。
“这个凡人,”黑言晃了晃手中的日记,“他想做的,是绕开你们这些『世界警察』所管辖的常规通道,直接在自家后院的墙上凿个洞,偷窥隔壁那片混沌的原始森林。他很幸运,也更不幸。幸运的是,他真的凿开了;不幸的是,森林里的东西也看到了他。”
“他的目的是什么”白语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一个普通人,哪怕是知识渊博的学者,究竟是何等的执念,才会驱使他去触碰如此禁忌的领域
黑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將日记翻到了中间某一页,然后像递送一份菜单般,將它悬浮在白语面前。
“自己看吧。答案,很多时候比起问题本身要无趣得多。”
那一页的字跡,比之前的要潦草、急切得多,仿佛书写者正处於一种极度激动与痛苦交织的情绪中。
“三月十七,晴。她离开我已经三年了。他们都说,人死如灯灭,让我节哀。可笑!他们不懂,我的世界从三年前就已经熄灭了。所有的光,都隨著她一起被埋进了那冰冷的土里。”
“三月二十日,雨。我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古籍,从《山海异志》到西方的《所罗门之钥》,从东方的扶乩问卜到尼罗河畔的亡者之书……全都是谎言!欺骗!它们只能召唤来一些可悲的、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能量聚合体,它们根本不是『灵魂』!”
“四月初一,雷。我找到了……在一个土著部落的口述神话里,我找到了关於『门』的描述。他们称之为『通往万物归寂之海的裂口』。他们敬畏它,恐惧它,每年都要用最隆重的祭祀去安抚它。他们错了……那不是终点,那是另一个起点!神话里提到,曾有『上宾』自门內走出,『上宾』能『赋予枯木新生,令顽石言语』!”
“……原来如此。”白语低声自语。
不是为了力量,也不是为了永生。只是一个悲伤的人,在用尽了世间所有的方法后,最终试图向恶魔討要一笔能够令他得到想要结果的交易。
“看,多美的动机,多拙劣的手法。”黑言收回了日记,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他以为自己是在向一位仁慈的『神明』祈祷,却不知道他那悲伤的呼唤,在裂隙的另一端听起来,就像是受伤流血的幼兽发出的哀鸣。那只会吸引来飢饿的猎食者。”
白语沉默了。他想起了落水村的林生与阿婉。同样是源於爱与失去的执念,却最终都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在这些超越理解的存在面前,似乎总会扭曲成最致命的毒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