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锐利如鹰的将军,才是这南京宫城、乃至这江山真正的主宰。
陈望的身影,如同此刻窗外摇曳的树影,无处不在,笼罩着这座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朱聿键深深的知道。
若是没有陈望。
这天下,不知道会败坏到何种程度。
万民军席卷南国,所向披靡。
李自成盘踞川陕,割据一方。
清军的铁蹄踏破了九边,攻陷京师,威压北国。
那时的大明,已是风雨飘摇,山河破碎。
谓大厦之将倾。
诏狂澜欲既倒。
是陈望。
以雷霆之势扫荡万民军,光复南京,重统南国。
而后陈望厉兵秣马,挥师北伐,硬生生将不可一世的清军主力击溃于中原,收复了故都。
孟塬镇一战而破顺军二十万大军,旬月之间,神兵电扫,川陕光复,天下一统。
这些功绩,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晰的印在朱聿键的脑海里。
他并非昏聩之君,他看得到这糜烂的江山是如何在陈望手中被强行缝合。
看得到那支原本可能彻底倾覆的华夏舟楫,是如何被陈望以强腕稳住。
他更知道。
他知道大明早已腐朽不堪,积重难返。
这个昔日在他的先辈手上,光耀无比的庞大帝国早已从根子上烂掉了。
他身处藩邸时,便已见惯了官场的贪腐、军备的废弛、民生的凋敝。
即便没有外敌内寇,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舰又能航行多久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与清晰的理智在朱聿键心中交织。
朱聿键眉头微蹙,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重压。
他选择禅让,并非全然是迫于无奈的屈服,其中也包含着一种经过痛苦权衡后的、近乎悲凉的认同。
天下,交给一个有能力、有手段、也确实再造了社稷的人。
或许比留在一个空有正统名分,却无力回天的朱姓皇帝手中,对苍生更为有利……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朱聿键作为朱明子孙的尊严,却又让他无法反驳。
但是,当这一切真的要付诸于这卷诏书。
当他将要亲手终结祖宗二百七十余年的基业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怅惘与愧疚,还是如同潮水般涌来。
朱聿键想起了太祖高皇帝驱逐蒙元、恢复中华的赫赫武功。
想起了成祖五征漠北、七下西洋的煌煌伟业。
那曾经的荣耀与辉煌,最终却要由他这个末路帝王,以这样一种方式画上句点。
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哽在喉头,让朱聿键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朱聿键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将是对这复杂心绪最后的裁决。
朱聿键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的拂过那方象征着至高皇权、却从未真正被他掌握的冰冷玉玺。
这不仅是交出权力,也是放下那压在他心头许久的、关于家国天下的重担。
更是为他所认知的“大义”,做出一个痛苦却必然的选择。
冰冷的玉玺被朱聿键干瘦、指节微微凸起的手,紧紧握着。
那沉甸甸的重量,此刻仿佛凝聚了朱明王朝二百七十五年的全部气运。
朱聿键深吸了一口带着墨香与寒意的空气,手臂似乎有千钧之重,却又异常稳定地,将玺印稳稳地、决绝地,盖在了那封已经书写完毕、等待最终确认的禅让诏书之上。
鲜红的玺印落下。
印文清晰的拓在素绢之。
这方印玺,曾经号令天下,生杀予夺。
如今,却成了为自身王朝谱写的休止符。
鲜红的玺印落下。
日月的升起,本就是因为天下之景望。
太祖高皇帝当年,亦是顺应时势,承天下景望而起。
驱除鞑虏,重建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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