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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城那高大而压抑的轮廓终于在风雪中显现。城墙在严寒中沉默矗立,如同蛰伏的巨兽。城门口盘查的士兵缩着脖子,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张贴在斑驳城墙上的告示格外刺眼——关东军的太阳旗标志狰狞醒目,下方是通缉令模糊的照片、血淋淋的悬赏金额和“格杀勿论”几个大字,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气息。城门口,几个穿着臃肿灰色警察服、歪戴着大檐帽的伪警察,正粗暴地推搡着几个进城的乡下人,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几个戴着90式钢盔、穿着土黄色军大衣、抱着上了刺刀步枪的关东军士兵,在简易的沙袋工事后冷冷地注视着一切,眼神如同打量待宰的羔羊。雪地里,几滩暗红色的污迹尚未被新雪完全覆盖,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暴行。
张先生(此时他向众人介绍自己姓周)坐在老把式旁边,旧毡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饱经风霜却异常沉稳的脸庞。他看似随意地抱着双臂,手揣在怀里取暖,但陈铁柱敏锐地注意到,那鼓囊囊的怀兜里,必然藏着那支冰冷的驳壳枪,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城门口的每一个细节。
“老总,行个方便,都是逃荒的苦命人……”老把式熟练地跳下车,陪着十二分的笑脸,摸出几块沾满油污的银元和一小沓皱巴巴的“良民证”,递给一个叼着劣质烟卷、斜挎着盒子炮的伪警长。
警长斜睨着眼,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元,脸上露出些许满意,但当他用戴着肮脏白手套的手指粗暴地翻看“良民证”,目光如同钩子般扫过车厢里每一张惊恐麻木的面孔时,那丝满意瞬间变成了狐疑。当他的视线落在车厢角落的陈铁柱身上时,明显顿了一下。那张棱角分明、即使刻意低头也难掩一股子彪悍戾气的脸,还有那异常魁梧、肌肉将破旧棉袄撑得鼓胀的体格,在车厢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个大个子!”警长吐掉烟屁股,用脚尖碾了碾,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陈铁柱,“哑巴了?把头抬起来!让老子瞅瞅!” 语气咄咄逼人,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拇指顶开了枪套的搭扣。
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流亡者们吓得拼命往后缩,大气不敢出。许明夏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抱着药箱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陈铁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如同即将扑出的猎豹。放在膝盖上的那只受伤左手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伤口传来的刺痛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昨夜未能杀尽的怒火此刻灼烧着他的内脏——缓缓抬起了头。帽檐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麻木,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凶光,毫不避讳地与警长对视着。
警长被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按在枪套上的手紧了紧。“你……”
“老总!老总!”老把式猛地插到两人视线中间,脸上堆满了卑微讨好的笑容,身子几乎弓成了虾米,“您千万别动气!这是我远房侄子,叫陈大柱!从小就傻大黑粗,性子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前些日子老家遭了胡子,房子烧了,爹娘都没了,就剩他一个,人是吓傻了,话都说不利索,就知道傻干活!您看他这傻样……”老把式一边说,一边又极其隐晦、极其迅速地往警长手里塞了两块更大些的银元,同时用眼神拼命示意陈铁柱低头。
或许是银元的分量起了作用,或许是老把式那番“吓傻了”的说辞和陈铁柱脸上刻意表现的麻木疲惫起了效果,又或许是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凶戾让警长本能地不想节外生枝。警长掂量着手里的银元,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陈铁柱几眼,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滚滚滚!晦气!别在这杵着挡道!进去都给老子安分点!惹了皇军,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骡车吱呀呀地碾过城门口象征性的拒马桩,驶入了冰冷幽深的城门洞。一股混合着劣质煤烟、腐烂垃圾、廉价脂粉和陈旧血腥味的浑浊气息如同黏腻的毒蛇,猛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街道狭窄而拥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