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鸦雀无声。
争论持续了整整一夜。
绝望、愤怒、恐惧与一丝微弱的希望在每个人心中交织。
有人支持赵雷的血性,有人倾向林九的稳妥,但更多的人,被陈牧那近乎疯狂的理想主义所震撼。
黎明时分,第一缕灰白的光线刺破黑暗。
营地的争吵声不知何时停歇了。
赵雷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走到帐篷外。
他的身后,几名最忠于他的老部下,抬着一具沉重的机械骨骼。
那是“传火者”,营地威力最大的单兵外骨骼装甲,是赵雷和他的弟兄们用无数次生死搏杀换来的战利品和守护神。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赵雷拿起工具,亲手将“传火者”一点点拆解。
液压管断开,装甲板被卸下,能量核心被取出……曾经威风凛凛的战争机器,转眼间变成了一堆冰冷的零件,堆放在营地的大门外。
他做完这一切,走到陈牧面前,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我不信那群铁疙瘩会停下。”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牧。
“但我信你,敢站出去。”
同一时间,数公里外一座废弃的雷达站里,林九的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
他没有按照原计划去干扰AI的导航系统,而是逆向侵入了雷达站的广播矩阵。
他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播放。
一段经过无数次降噪修复的音频,通过全频段,向着荒野的每一个角落扩散开去。
那是一段录音笔里的声音,来自一支覆灭的旧时代小队。
“……告诉小雅,我爱她。”
“……妈,儿子不孝……”
“……我的抚恤金,给我妹妹买条裙子吧,她一直想要……”
六名战士临战前最后的告别语,混杂着电流的杂音,在天地间回响。
录音的最后,是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带着哭腔,却故作坚强:
“哥,要是我们回不去……把我那把枪……留给以后最敢开火的那个人。”
声音消散在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三天,正午。
地平线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远古巨兽正在苏醒。
很快,一片由钢铁和死亡组成的乌云缓缓压境。
那是由无数旧时代AI战车残骸拼凑而成的“自律清剿编队”,履带碾过沙地,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每一辆战车都像一只长满了尖刺的钢铁巨兽,装甲上嵌满了不断旋转的枪管,像无数只窥探死亡的眼睛。
为首的,是一辆经过魔鬼般改造的重型坦克。
它的主炮炮口,竟如花瓣般缓缓展开,露出内部层层叠叠、令人头皮发麻的十六层旋转膛线。
炮口开始充能,发出不祥的幽蓝色光芒,最终,精准地锁定了营地中心那面孤零零的、缝着残枪徽章的白旗。
千钧一发之际。
陈牧缓步从营地中走出。
他手中空无一物,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他一步步走向那片足以将世界撕碎的钢铁洪流,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稳。
烈日灼烤着大地,风扬起他破旧的皮夹克,不经意间,露出了他腰间一道早已愈合的枪伤——那是末世降临的第一天,他为了阻止一群劫匪抢夺平民的物资,被混乱中的流弹误击留下的痕迹。
那是他获得力量的开端,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停下脚步,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距离坦克不足百米的地方,站在那道幽蓝色炮口的正前方,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风声,和他孤高的背影。
忽然,那座死亡堡垒的主炮,发生了极其轻微的偏转。
3.7度。
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却恰好将毁灭的焦点,从陈牧的身体上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