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兴安岭的残雪在日渐温暖的阳光下加速消融,露出底下湿润的、散发着腐殖质芬芳的黑土地。冰封的溪流开始欢快地奔腾,发出淙淙的声响,林间偶尔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漫长冬季的沉寂。护林队的工作也随着季节的变换进入了新的阶段,防火、防盗伐、监测野生动物春季活动……任务繁杂而具体。
就在这万物复苏的时节,一位特殊的客人,如同从古老传说中走出的山神,悄然来到了林场家属院,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来者是乌娜吉的爷爷,鄂伦春族最后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猎人之一,名叫莫日根(意为“神射手”)。他年近古稀,须发皆白,却腰杆挺直,步履稳健,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依旧完整的狍皮猎装,头上戴着传统的狍头皮帽,帽子上那双空洞的狍子眼睛,仿佛依旧在凝视着这片古老的森林。他的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每一道都仿佛记录着与山林相伴的岁月风霜,但那双眼睛,却丝毫没有老年人的浑浊,反而清澈锐利得如同年轻的鹰隼。
他是听说了狩猎队转型为护林队,又得知自己孙女乌娜吉在队中担任了副队长,特意从遥远的深山里,骑着驯鹿,跋涉数日赶来探望的。与其说是探望孙女,不如说,他是想亲眼看看,这支由不同民族、不同背景的年轻人组成的队伍,是如何践行“守护山林”这一古老誓言的。
莫日根老人的到来,让整个护林队驻地都肃然起敬。就连最跳脱的牛飞扬,在这位散发着山林气息和岁月沉淀的老人面前,也不自觉地收敛了性子,恭敬地喊一声“莫日根阿玛”(鄂伦春语,爷爷)。
麻松山对于这位长者的到来极为重视,亲自安排食宿,并以隆重的礼节接待。他没有将老人当成需要照顾的对象,而是视为一位值得所有人尊敬的导师。
莫日根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观察。他看队员们擦拭保养枪支,看他们整理巡逻装备,看他们研究地图,讨论巡防路线。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这些年轻人内心的想法和困惑。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莫日根让乌娜吉传话,邀请麻松山和护林队的几位核心骨干,到驻地旁边那片可以听到溪流声的白桦林里坐坐。
没有篝火,没有酒肉,只有清冷的月光和潺潺的水声。莫日根盘腿坐在一块干燥的苔藓上,麻松山、于振军、牛飞扬、赵建国、孙志强,以及乌娜吉、阿木尔、李吉姆等人围坐在他周围,如同聆听长者训诫的晚辈。
“山林,不是敌人的营寨,不能用打仗的法子去对付。”莫日根开口了,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鄂伦春口音,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有重量,“它是个活物,有呼吸,有心跳。你们要做的,不是征服,是听懂它的话。”
他随手从身边捡起几片不同形状的落叶,放在掌心。
“看这片柞树叶,边缘被虫子咬成了锯齿,说明去年这片林子虫害有些重,今年开春要注意观察,看看是不是还有残留。”
“这片松针,颜色发黄,尖端干枯,不是正常的落叶,是得了病,或者根下的土出了问题。找到那棵树,做个记号,看看能不能救。”
“还有这地上的脚印,”他指着泥地上几个模糊的印记,“不是只看大小,看公母。要看它的步幅,是悠闲还是惊慌?看脚印的深浅,是吃饱了还是饿着肚子?看它往哪个方向去,是去喝水,还是回窝,或者是在逃离什么?”
他娓娓道来,将队员们平时忽略的、或者仅仅作为狩猎线索的痕迹,赋予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它们是山林健康状况的晴雨表,是动物生存状态的指示器。这不再是狩猎的技巧,而是与山林共生的智慧。
“我们鄂伦春人,打猎,也敬山神。”莫日根继续说道,目光扫过众人,“不是所有的野兽都要打光。打老的,不打小的;打公的,留母的;怀崽的母兽,绝对不能动。取我们需要的,感谢山神的赐予,让山林里的生命,像河水一样,永远流淌下去。这才是真正的‘猎人之道’,也是‘护林之心’。”
他的话语,如同清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