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过了霜降,兴安岭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天还是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如同水洗过一般,一夜之间,强劲的北风便卷着细碎的雪沫,呼啸着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和低矮的房檐,气温骤降,呵气成霜。冬天,这个兴安岭最漫长、最严酷的季节,已然毫不客气地露出了它冰冷的獠牙。
然而,寒冷并未能冻结林场家属院里的生机与活力,反而催生了一种格外忙碌、充实而又充满烟火气息的“冬藏”图景。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都如同准备过冬的松鼠,开始为抵御长达数月的严寒,进行着一年中最重要、也是最富有人情味的物资储备。
麻家小院,自然是这片忙碌景象中最具代表性的缩影。
天还没亮透,李秋兰和董良红婆媳俩就已经在院子里忙活开了。院子一角,并排摆开了七八口半人高、刷洗得锃亮的大黑缸。这是用来渍酸菜的。旁边堆着小山般的新鲜大白菜,青帮白叶,水灵灵的,还带着泥土的气息。
“良红,把这白菜外头的老帮子再剥一层,蔫叶儿都去干净喽!”李秋兰系着粗布围裙,手里拿着菜刀,动作麻利地将一棵白菜从根部切开,却不切断,保持着整体的完整,这是为了发酵得更好。
“哎,知道了娘。”董良红应着,坐在小马扎上,仔细地处理着白菜,她的动作没有婆婆那么迅疾,却细致入微,每一片不好的叶子都摘得干干净净。她的脸颊被冷风吹得微红,手指也因为长时间接触冰冷的菜叶而有些僵硬发红,但脸上却带着满足而平和的笑容。
麻小燕和麻小果姐妹俩也被安排了任务。麻小燕负责将处理好的白菜,在开水锅里快速地焯一下,然后捞出来,沥干水分。麻小果则像个快乐的陀螺,帮着把沥干的白菜一棵棵抱到缸边,递给奶奶和妈妈。院子里热气腾腾,白菜特有的清甜气味混合着水蒸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形成一种独特而温暖的生活气息。
“奶奶,今年咱们渍这么多酸菜,吃得完吗?”麻小果一边费力地抱着一棵大白菜,一边仰着小脸问。
李秋兰笑着用沾满菜汁的手点了点孙女的额头:“傻丫头,这还多?你爹他们护林队,还有你晓云姑姑船队那么多人,冬天里就指着这酸菜下饭呢!再说了,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这酸菜可是好东西!”
一层白菜,一层大粒盐……婆媳俩配合默契,将白菜层层码放进缸里,最后压上早已刷洗干净的大青石。随着最后一块石头压实,一缸承载着整个冬天滋味和希望的酸菜,便算是初步完成了。这样的过程,要重复好几次,直到所有大缸都装满。
除了渍酸菜,储存秋菜也是重头戏。麻乐军带着麻松山(护林队轮休时)和牛飞扬,将地窖彻底清理了一遍。地窖挖在院子背阴处,入口用厚厚的草帘子和木板盖着,里面冬暖夏凉。他们将秋天收获的土豆、萝卜、大头菜小心地搬进去,分层堆放,中间留出通风的空隙,确保整个冬天都不会冻坏或者腐烂。
“爹,这土豆得挑拣一下,有伤疤的、发青的不能往里放,容易坏。”麻松山蹲在地窖里,就着昏暗的马灯光,仔细检查着每一个土豆。
“嗯,是得仔细点。”麻乐军点点头,“冬天就指望这点东西了。飞扬,你把那边墙角再垫高一点,防止返潮气。”
“好嘞,麻叔!”牛飞扬力气大,吭哧吭哧地搬动着垫脚的木头和砖块。
男人们在地窖里忙碌,屋里的女人们也没闲着。弹棉花,做棉衣,纳鞋底……这些都是过冬的硬通货。
李秋兰把那架老旧的木头纺车搬到了炕上,将秋天新弹的、蓬松柔软的棉花,一点点纺成粗细均匀的棉线。董良红则负责裁剪和缝制。她给麻乐军和麻松山做的是厚实耐磨的棉袄棉裤,用的是深蓝色的劳动布;给麻小燕麻小果做的是花色鲜亮些的棉罩衣;给自己和李秋兰做的,则是更注重保暖的深色棉衣。飞针走线间,一件件饱含着家人牵挂的冬衣渐渐成型。
纳鞋底更是考验耐心和手艺的活儿。将一层层旧布用浆糊裱起来,晒干成“袼褙”,照着鞋样剪出底形,然后用麻绳一针一线、密密麻麻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