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举着煤油灯走在最前头,灯光在稻田里拖出长长的影子。
就是这儿!徐老汉跺了跺脚,三十年前量的是六亩八分,现在图纸上只剩五亩!
国土所长擦着汗解释:可能是测绘误差......
误差?徐老汉的儿子突然冲过来,手里挥舞着发黄的土地证,我爷当年用绳子一尺一尺量的!
路远拦住激动的年轻人,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月光下,黑褐色的土壤里夹杂着细碎的稻壳,散发着淡淡的腐殖质气味。乡亲们,他提高声音,我保证重新测量,少一分地,我路远辞职回家!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喊:官字两个口,信你才怪!路远正要回应,一阵熟悉的歌声随风飘来。村口晒谷场上,苏晓棠正在教孩子们唱《在希望的田野上》,电子琴的声音跑调得厉害,却莫名让人心安。
路老师来了!孩子们发现了他,呼啦一下围过来。路远抱起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孩子的手上还粘着晚饭的玉米糊。
苏晓棠惊讶地站起身,月光在她白色连衣裙上镀了层银边。自从上次照片事件后,他们已经两周没单独说话了。
路委员...不对,现在该叫路书记了。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我们在排练节目。
路远突然有了主意。他转向村民:明天开始,镇里在晒谷场开院坝听证会,所有征地补偿方案现场公示。苏老师可以当记录员,大家信得过她吧?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渐渐变成赞同。徐老汉的儿子嘟囔:晓棠姐记性最好,我欠她家二十斤谷子都记了五年......众人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
回镇政府的路上,苏晓棠突然问:你真要重新测量?
不止。路远从公文包取出份文件,我查过了,开发商是县长小舅子的公司。按国家规定,这种关联交易必须公开招标。
苏晓棠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出奇:你就不怕......
怕什么?路远踢开路上的石子,大不了回省委党校当老师。他没说出口的是,周明康给他的密信里明确提到,这次开发区事件是试金石。
夜风吹来稻田的清香。路远发现苏晓棠走路时总是不自觉地避开阴影处,像只谨慎的猫。他想说点什么,却看见镇政府大院门口停着辆县里牌照的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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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烟雾弥漫。县公安局副局长带着两个民警正在翻阅材料,看见路远立刻站起来:路书记,县里收到举报,说龙脊村有人煽动群众对抗政府。
路远倒了杯茶推过去:王局辛苦。不过这词太重了,群众有疑虑我们解释清楚就行。
县长很重视。王局意味深长,明天市里要来考察开发区项目。
路远心头一震。这是个陷阱——如果明天村民继续抗议,正好坐实罪名;如果他强行压制,又会失去群众信任。他借口上厕所,在隔间拨通了周明康的电话。
慌什么。副部长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市里考察组带队的是发改委刘副主任,我党校同学。把你那些材料准备好。
回到会议室,路远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王局放心,明天保证不出乱子。他注意到马有才躲在角落发短信,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出他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清晨,路远独自来到龙脊村。令他震惊的是,晒谷场上已经摆好了桌椅,苏晓棠和几个村民正在挂横幅,上面写着清溪镇开发区建设民意听证会。
大家三点就起来了。苏晓棠递来热豆浆,指尖冰凉,徐叔说不能让你一个人担风险。
上午九点,市考察组的车队到达时,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抗议场面,而是数百村民有序排队咨询的场景。路远正拿着图纸给几个老人讲解补偿标准,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
有意思。带队的刘副主任摘下墨镜,别的乡镇都是警车开道,你这儿倒是群众自发维持秩序。
路远引导考察组参观展板:我们创新三公开制度,测量数据、补偿标准、合同文本全部上墙。群众有疑问可以随时查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