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少了几分交锋的锐气,多了几分哲思的沉凝。
“所以,你的核心在于……反对的是标签所带来的固化认知和价值霸权。”
“你并非否定个体在特定路径上攀登的意义,而是反对将这条路径视为唯一,并以此路径上的位置来裁定生命的全部价值。”
墨徊的眼睛弯了起来,像两轮红色的月牙:“接近了,教授。”
“我更想说的是,生命本身,就是最伟大的天才,也是最普通的庸人。”
这个结论让拉帝奥微微一怔。
墨徊继续解释道,语气变得平和而深远。
“每一个生命诞生,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蕴含无限可能的奇迹,从这个角度说,谁不是天才?”
“但同时,我们每个人又都受限于自身的认知,或是时代、环境,在浩瀚宇宙和漫长历史中,谁不是渺小如尘的庸人?”
“承认自己是庸人,并非自我贬低,而是认清自身在宏大叙事中的位置,获得一种清醒的谦卑。”
“意识到自己是天才,也非狂妄自大,而是看见自身内在的无限潜能,生发出一份珍贵的自信。”
他的尾巴轻轻垂落,不再紧绷,仿佛随着他的话语进入了某种宁静的状态。
“庸人与天才,本就是我们生命一体两面的属性。”
“执着于摆脱庸人的标签,或许会陷入焦虑和盲目追逐。”
“沉迷于天才的幻象,则容易走向偏执和脱离大地。”
“唯有同时接纳这两者,我们才能更完整地理解自己,既不妄自菲薄,也不目空一切。”
拉帝奥静静地听着,那本厚重的书被他单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脊上敲击。
他似乎在消化墨徊这番话。
这位一直以驱逐“庸碌”为己任的学者,此刻如此清晰地面对“庸人”这个概念可能蕴含的另一重意义。
“……有趣的视角。”
拉帝奥最终承认,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将庸人从贬义的泥沼中拉出,赋予其一种存在论的根基意味……而天才则从神坛降落,成为一种内在的而非比较性的潜能。”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聚焦在墨徊身上,这一次,少了审视,多了探究。
“按照你的逻辑,我毕生致力于用知识照亮愚昧,算是什么?”
“一种对自身庸人属性的反抗,还是对内在天才潜能的发掘?”
墨徊笑了起来,那笑容纯粹而明亮,仿佛驱散了研究室内所有的冷光。
“教授,那只是‘你’的选择啊。”
“是你在认清生命本质——既是庸人也是天才后,依然选择走上的一条道路。”
“这条道路本身,无所谓庸常或卓越,它只是你生命力的表达,是你与这个世界互动的方式。”
“重要的是,你在行走时,内心是充盈的,是自由的,是没有被我应该成为天才或我注定是个庸人这样的念头所束缚的。”
拉帝奥久久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像一尊思考者的雕塑。
仪器依旧在运行,黑似乎对这场哲学辩论毫无兴趣,又开始偷偷记录墨徊放松状态下尾巴的自然摆动频率。
良久,拉帝奥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用一种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或许……愚昧的另一种形式,正是对标签本身的迷信与执着……”
这一次,墨徊没有再用夸张的语气去调侃他。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红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的笑意,看着这位以智慧着称的教授,在思想的战场上与自己的固有认知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锋。
而他,也在这场话语里,得到了新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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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站主控舱段的走廊,平日里人来人往,充满了科员们步履匆匆的脚步声和低声讨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