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问题”二字,那刻夏脸上那刻薄的不耐烦稍微收敛了一丝。
尽管他依旧抱着双臂,姿态充满疏离,但眼里的锐利光芒,却悄然转向了纯粹的探究。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专注,看着白厄。
发现问题,提出问题,无论问题本身多么愚蠢或离奇,都是思考的开始。
而引导愚者思考,哪怕只是蹒跚学步,也是他作为导师职责的一部分——虽然他通常会用最刻薄的方式来完成这份职责。
白厄在那刻夏沉默的注视下,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但也似乎获得了一丝倾诉的勇气。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终于将那个盘踞在他心头、如同毒刺般的问题问了出来,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倘若……你的存在,在别人眼里看来,只是一个游戏里的数据?在他们眼中,你是冰冷冷的,由代码构成,没有真实的生命和情感,只是虚假世界里的一个存在……对此,你会怎么想?会觉得愤怒、悲哀,还是……无所谓?”
问题问完,白厄紧紧盯着那刻夏,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寻求答案的迫切。
那刻夏的表情,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变得极其古怪。
他那只红蓝渐变的眼眸先是微微睁大,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荒谬感,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无稽的笑话。
随即,那荒谬感迅速被一种审视的锐利取代。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全新的、仿佛第一次认识白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如同在评估一个突然出现认知障碍的病人。
几秒钟的沉默后,那刻夏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嗤笑。
“数据?代码?虚假世界?”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解剖刀般的冰冷和理性,“白厄,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偷偷溜进禁书区,翻看了那些被树庭封存的、关于上古禁忌术的疯言疯语?”
“还是说,你终于被那过于明媚的阳光和麦浪,晒坏了你那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
他向前倾了倾身体,那只红蓝瞳逼近白厄,闪烁着毫不留情的批判光芒:“这种问题,本身就建立在一个愚蠢且毫无逻辑的假设之上!”
“存在即感知,存在即交互!我们呼吸的空气,我们脚下的大地,我们汲取知识时大脑的运转,我们推导公式时能量的流动……哪一样能被所谓的代码所定义和模拟?”
“哪一样不是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真实?”
那刻夏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对自身认知和树庭知识体系的绝对自信:“愤怒?悲哀?不,那是对自身存在毫无认知的弱者才会产生的情绪。”
“一个真正追求真理、了解自身与世界关系的人,只会对这种基于虚妄假设的问题感到——荒谬和不屑!”
他直起身,重新抱起双臂,恢复了那副刻薄导师的姿态,但目光却牢牢锁定白厄,眼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警惕。
“现在,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颗被英雄主义塞满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种和我们树庭课程,和我们翁法罗斯的现实处境——甚至和你那救世主的身份都毫不相干的、毫无价值的哲学臆想?”
“是黑潮的压力让你出现了幻觉?还是……你又接触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东西?”
白厄在那刻夏犀利如刀的剖析和追问下,感到一阵窒息。
导师的答案清晰而强硬,直接否定了那个问题的根基,这让他心中那因“盗火行者”和信件而掀起的惊涛骇浪稍稍平复了些许。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层的不安。
他无法将那封信和盗火行者的事情和盘托出,那太离奇,也太危险。
他只能避重就轻,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那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