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江面还泛着细密的波纹。
不知念了多久,耳边的风声渐渐小了,曾昭仁睁开眼,雨还在下,但漩涡不见了,红衣女漂也没了踪影。父子俩瘫在船上,浑身湿透,直到天快亮才划回岸边。从那以后,曾家的渔划子改成了捞尸船,船头就供上了江神雕像。
曾守义接手捞尸船时才二十岁,爷爷带着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江神。凌晨天不亮,爷爷就摆上了苹果、米饭和一壶米酒,点燃三炷香,让他跪在船头磕头。“拜三拜,一拜江神保平安,二拜漂子早归岸,三拜自己守规矩。”爷爷的声音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曾守义至今记得第一次捞尸的情景,那年他二十岁,刚接过爷爷的船桨。那是个闷热的夏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宝塔湾游泳时被漩涡卷走,家属找到曾家时,一对夫妻哭得几乎晕厥。爷爷带着他驾着漂划子去现场,这船和普通渔划子不同,船身更宽更稳,刷着深褐色的漆,在水里不显眼,避免惊到江里的“客人”。到了出事的水域,爷爷先从船舱里拿出祭品——一盘刚摘的桃子、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还有一壶自家酿的米酒,整齐摆放在船头的江神雕像前。他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双手合十躬身行礼:“江神老爷,今日前来捞取迷途之人,还望您老人家行个方便,让他早日归岸。”香灰落在水面上,打着旋漂向远方。爷爷这才拿出特制的长钩,钩子上缠着粗麻绳,顶端裹着厚厚的棉布——怕伤着死者的身体,这是捞尸人的本分。
“记住,尸不上船。”爷爷一边慢慢下钩试探,一边沉声叮嘱,“尸体是江神暂管的魂灵,带上船就是抢江神的东西,会遭报应。”钩子碰到硬物的瞬间,爷爷手腕一顿,轻轻转动长杆确认:“找到了,慢着点拉。”曾守义在船尾慢慢收绳,爷爷在船头掌舵,让船顺着水流慢慢向岸边移动,尸体始终浮在船侧的水面上。上岸后,少年的父亲攥着厚厚的钱袋递过来,非要给双倍的酬劳。爷爷只抽了三张纸币,把钱袋推了回去:“我们捞尸人挣的是力钱,不是昧心钱。这钱够我和孙子买两斤肉吃,多了不能要。”后来曾守义才知道,那笔钱正好是当地普通人家三个月的生活费,爷爷说,捞尸要价得看人家家境,实在困难的,分文不取也得捞,这是积德。
有年腊月,江面结了一层薄冰,一个五岁的小孩在岸边玩时,掉进了冰窟里。家属找了三个捞尸人都没捞到,最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曾守义。那天的风像刀子割脸,曾守义带着徒弟到岸边时,小孩的母亲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父亲的棉衣上结着厚厚的冰碴,嘴唇冻得发紫。曾守义知道这时候捞尸最难,冰面下的水流比平时更乱,尸体很可能被水草缠住,冻在江底的泥里。他先在岸边烧了纸,对着江面磕了三个头,然后和徒弟用镐头砸开冰面,开出一条丈宽的冰槽。他拿出特制的大网,网眼比普通渔网大两倍,既能兜住尸体,又不会扯坏衣物。两人轮流用长杆拖着渔网在水下探路,整整两天两夜,曾守义只靠啃冻硬的馒头充饥,徒弟劝他歇会儿:“师傅,这么冷的天,尸体早冻僵了,不急这一时。”曾守义指着岸边蜷缩的一家人:“你看那对父母,多等一分钟,他们就多受一分钟的罪。我歇不住。”
第三天傍晚,他终于在一处水草茂密的地方探到了尸体。拉上来时,小孩的手还攥着一根水草。家属递来厚厚的红包,他推回去一半,说:“天寒地冻的,这钱够买些暖身的东西就行。”徒弟不解,他指着船头的江神雕像:“我们捞的不是尸体,是人心。要是为了钱,这碗饭吃不长。”
这些年,宝塔湾修了护栏,立了警示牌,溺水的人少了,但曾守义的漂划子还每天在江面上转一圈。有人说他守旧,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些老规矩,他只是笑笑,把船头的香灰轻轻扫掉。去年夏天,有个年轻人不信邪,在宝塔湾拍短视频,故意往深水区走,结果被回流卷住。曾守义驾船过去时,那年轻人已经没了力气,他扔出救生圈,喊着:“抓住!别挣扎!”
救上来后,年轻人吐着水说:“大爷,这里真有漩涡啊。”曾守义指着万寿塔:“塔在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