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刺入。一根根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依次没入他胸腹间几处关键的穴位。每一次下针,都伴随着她指尖短暂而微凉的触碰,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顾衡混乱的心湖中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激起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痛感依旧轻微,但那酸、麻、胀的感觉却无比清晰,更清晰的是她落针时那份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她精准地控制着针的深浅、捻转的力道,仿佛他这具饱受创伤的身体,在她手中不过是一件需要精心修缮的器物。
顾衡被迫放弃了所有的抵抗,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一种无力反抗后的、带着自暴自弃意味的放松。他紧闭着眼,不再去看她,可所有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每一次指尖的微凉,能听到她极其细微、平稳的呼吸声,甚至能闻到那随着她动作时隐时现的、清冽而苦涩的药草气息,混合着她身上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冷香。这气息萦绕在他鼻端,竟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一点点舒缓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根针稳稳地刺入他小腹下方一个穴位时,苏妩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直起身,似乎在观察针效。
顾衡悄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微微低垂的侧脸。烛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的神情依旧是专注而平静的,仿佛刚才行云流水的施针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顾衡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长久地停留在那片纤长浓密的睫毛上。
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安宁的感觉,在他饱受煎熬的心底悄然弥漫。身体的痛苦似乎真的在银针的作用下缓缓消退,被一种温热的暖流取代。而这暖流的源头,似乎不仅仅是银针本身……
就在这时,一股腥甜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
“咳……咳咳!”顾衡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股暗红色的淤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身下的锦被。
剧痛瞬间撕裂了刚刚萌生的那点安宁!
【甜甜:警告!目标气血剧烈翻涌!排毒反应!宿主大大快!】
几乎是同时,一只微凉的手迅捷地托住了他的下颌,阻止了他因咳嗽而更剧烈的动作。一块带着同样清冽药草气息的素白手帕,不容分说地捂上了他的唇,力道恰到好处地接住了他咳出的污血。
“别动,忍一下。”苏妩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距离极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气息拂过他的额角。她一手稳稳地托着他的下颌,另一只手快速而有力地在他背上几处穴位按压、推拿,帮助他顺气。
顾衡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混乱中,一只冰凉的手腕却主动塞进了他因痛苦而痉挛的手掌中。
那熟悉的微凉细腻的触感再次传来!
这一次,顾衡没有像昨夜那样本能地往怀里拽,也没有像清晨那样惊惶地甩开。在排山倒海的痛苦和窒息感中,那只手腕成了他混乱意识里唯一的、实实在在的支点。他几乎是出于濒死般的本能,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地攥住了它!仿佛那是将他从痛苦深渊拉回的绳索。
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甚至可能嵌入了她细嫩的皮肤。
苏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按压他背部穴位的手却没有丝毫停顿。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滚烫的汗意和那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力道。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出声提醒,只是任由他死死攥着,另一只手依旧沉稳地替他推宫过血。
剧烈的咳嗽渐渐平息,顾衡急促的喘息也慢慢平复下来。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自己掌心那几乎要嵌入骨血的力道,以及掌心下那微凉、细腻、却异常坚韧的触感。
他猛地低头,看到自己青筋毕露的手,正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着苏妩纤细的手腕。那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清晰地浮现出几道深红的指印,甚至有些地方隐隐透出青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