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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的铁皮船被我拆了,木板拼成座江神庙,庙里没供神像,只挂着根生锈的铁链,链牌上刻着“守链人”三个字。香客们说这链子灵,丢了东西来拜拜,第二天准能在江边找到;渔民们出海前会往链上缠红布,说能避开“水祟”。
只有我知道,铁链在“吃”红布。那些布料被粘液浸透后,会变成新的链环,补在生锈的地方;丢在江里的东西也不是找回来的,是回魂城里的人顺着铁链推上来的,他们在里面还做着生前的营生,只是顾客变成了水里的鱼。
今年雨季来得格外早,江水又开始泛绿。我划着新做的木船在江面巡逻,网里捞上来个襁褓,裹着个刚出生的婴儿,手腕上有圈淡红色的印记,像道浅浅的链。
婴儿笑起来时,嘴里露出两颗细小的牙,泛着青黑色的光。我把他抱回庙里,放在铁链下,他伸手抓住链环,印记突然变得鲜红,和链牌上的字融在一起。
夜里,数数声又响起来了,从“一”数到“十七”,清晰得像在耳边。我摸着婴儿手腕的印记,突然明白守链人不是“一个人”,是“一代代人”——老周传给我,我传给这孩子,就像铁链上的环,断了一节,总会有新的补上。
江面上漂着片最大的忆鳞,里面映着水魾的全貌:它的肚子里根本没有城,只有层层叠叠的铁链,十七节链环首尾相接,绕成个巨大的螺旋,我们都在螺旋里,既是锁,也是被锁的人。
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混着铁链摩擦的轻响,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摇篮曲。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月牙形的伤口已经长平,长出片小小的鳞,鳞片里,无数只眼睛正隔着江水,静静地望着我。此后的日子,我悉心照料着婴儿。他成长得很快,眨眼间便能蹒跚学步,对那铁链充满好奇,常伸手去触摸。
某夜,狂风大作,澜沧江的水再次汹涌起来。江面上,巨大的黑影若隐若现,水魾似有挣脱铁链束缚之势。婴儿的身上散发出奇异的光芒,他手腕上的链印愈发清晰,竟自行与铁链相融。
我心中一惊,意识到这是命运的安排。此时,十七片忆鳞从老榕树下破土而出,围绕着我们旋转。每片忆鳞都释放出强大的力量,与铁链交织在一起。
水魾发出愤怒的咆哮,试图冲破这股力量。但十七节铁链紧紧锁住它,忆鳞的光芒不断增强,将水魾重新压制回江底深处。
风停了,水也渐渐平静。婴儿依偎在我怀里,甜甜睡去。我望向江面,知道这一切还未结束,但守链人的使命会一直延续下去,我们将守护着澜沧江,守护着这十七节铁链编织的永恒枷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