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白露,沅水沿岸的鬼市刚散,沈砚背着半箱收来的旧瓷片,在泥泞的码头摸到了“哑子渡”。木牌坊上的字迹被水浸得发胀,“渡”字的最后一捺断成半截,在残月里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他是为寻一只北宋定窑梅瓶来的。线人说卖家在对岸的破庙里交易,可通往对岸的桥去年被山洪冲垮,只剩这处废弃渡口。手机早在进鬼市时就没了信号,刚想点燃打火机照路,身后突然传来竹篙点石的脆响。
“要过河?”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沈砚回头,见个穿灰布短褂的老头蹲在石阶上,面前泊着艘乌篷船,船身漆黑如墨,船篷缝里渗着水光。老头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手里的马灯亮着豆大的光,照得他指节上的老茧格外分明。
“这船还能走?村里人说渡口废二十年了。”沈砚皱起眉。码头上的青石板长满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空气中飘着股若有若无的瓷土腥气。
老头没起身,竹篙往船帮上一敲:“废的是官家的渡,不是我的。五块钱,送你到对岸。再晚,雾就封河了。”
沈砚犹豫着踏上船板,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像不堪重负的喘息。船舱里坐着四五个人,都低着头靠在舱壁上,怀里各抱着个木匣,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他刚坐稳,老头就撑起竹篙,船悄无声息地划入雾中,连水花都没溅起一朵。
“大爷,您这船没桨?”沈砚忍不住问。
老头背对他掌舵,声音混着水声传来:“沅水的船,顺流走就行,不用划。”
沈砚转头望向岸边,刚才还隐约可见的牌坊瞬间被浓雾吞没,只有马灯的光在雾里投下圈昏黄。他掏出手机想给同伴报信,却发现屏幕漆黑一片,按了半天也没反应。这时,身旁的木匣突然动了一下,一只苍白的手从匣缝里露出来,指甲缝里嵌着细碎的瓷片。
他吓得猛地缩手,老头突然开口:“别碰他们的东西,都是等渡的人。”
船行到河心时,雾突然变浓,能见度不足半米。沈砚死死抓住船舷,感觉船身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低头一看,浑浊的水里竟漂着只碎瓷碗,碗底还印着“元佑三年”的字样,碗沿缠着水草。
“有人落水了!”沈砚急声喊。
老头却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把黄纸,随手撒进水里:“不是人,是旧物件。”黄纸落水即燃,火光中,沈砚看见水里浮出半张浮肿的脸,嘴唇裂成瓷片般的纹路,正对着他笑。
他刚要惊呼,船舱里的人突然齐刷刷抬起头。那些人脸色青灰,眼球浑浊得像蒙尘的瓷釉,其中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胸口还插着半截断裂的船桨。沈砚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这时马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照见船板的缝隙里嵌着许多碎瓷片,每个瓷片上都沾着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到了。”老头的声音突然响起。沈砚跌跌撞撞地跳上岸,回头看时,乌篷船已经飘进雾深处,船舱里的人正纷纷站起来,朝着他挥手告别,他们的手臂像瓷坯般僵硬,关节处泛着青白。
破庙的门虚掩着,线人正蹲在院里抽烟。听沈砚说起摆渡人的事,线人的脸瞬间白了:“你见到的是哑叔?他二十年前就死了,摆渡时船翻了,连尸首都没捞上来。”
沈砚猛地想起船板上的瓷片,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交易没成,卖家迟迟未出现,沈砚却总惦记着渡口的怪事。他沿着沅河岸打听哑叔的事,终于在下游的瓷窑厂找到个姓罗的老人,对方一听“哑子渡”三个字,手里的瓷刀“当啷”掉在地上。
“那是个凶渡。”罗老汉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说,“二十年前的中元节,哑叔载着六个乘客过河,都是去鬼市卖古董的。突然起了怪风,船在河心翻了,七个人全没了。后来捞尸队只捞上来六具,唯独哑叔的尸体,就像沉进了无底洞。”
他指了指河对面的老槐树:“看见没?那树下埋着乘客的遗物,每年都有人去烧纸。有窑工说,夜里见过哑叔的船在河上飘,船上坐满了人影,个个都抱着木匣。”
沈砚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