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呼喊,带着点急切:小心!是连环雷!
当天下午,县退役军人事务局来了个老人,头发全白了,胸前别着枚三等功勋章。看见老郑手里的怀表,老人突然就红了眼,声音发颤:这是苏青的表,当年我是她的副手,她牺牲那天,就是带着这块表去的雷区。老人说,1979年那次事故后,山下的村民总在夜里听见林子里有声,断断续续响了七天,最后一天夜里,有人看见黑松林方向亮起一片绿光,像很多双眼睛在雾里闪。
他们没走。老人摸着怀表上的锈迹,指节都在抖,2010年我来守过这儿,夜里能听见林子里有排雷铲的声音,还有人在喊小心脚下。我隔着红绳喊苏青的名字,里面有人应,说地图没找到,不能撤。老郑突然想起日志里的记录,2017年老顾看见的影子,正好是七个,和牺牲队员的人数一模一样。
当晚,老郑决定进林找地图。他带着小李和另一个队员小王,顺着红绳往林深处走,怀表在口袋里响,和林子里的声音渐渐重合。走到中央区域的黑色三角处,地面突然陷下去一块,露出个半埋的铁盒——正是当年排雷队用来装地图的箱子。老郑刚要弯腰去捡,就听见身后传来声,是地雷的保险栓被触动的声音。
别动!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带着点急促。老郑回头,看见个穿排雷服的姑娘站在红绳旁,正是苏青的样子,她手里举着张地图,脸上带着焦急:你脚下是连环雷,一动就炸!
小李和小王吓得不敢动,老郑却突然反应过来——苏青的脚没有沾地,是飘在半空中的,排雷服上还沾着当年的血渍。你是苏青同志?老郑声音有点发颤。
苏青点了点头,手指着地面:我带你走,跟着我的脚印,别踩红绳交叉的地方。她的脚印是透明的,正好避开地下的地雷,老郑跟着她慢慢走,怀里的怀表声越来越响,表盘上的指针开始转动,慢慢指向三点十五分。
走到铁盒旁,苏青蹲下来,手指穿过铁盒,却碰不到实物:当年我把地图藏在里面,可我们七个都没来得及带出去。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哽咽,我们找了四十年,就是想把地图交给后来人,别再有人像我们一样牺牲。其他六个影子慢慢从林子里走出来,都是当年的队员,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却都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老郑手里的怀表。
老郑打开铁盒,里面果然有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满了地雷的位置,还有苏青的笔记:此处为连环诡雷区,需先拆左侧引信,再断右侧线路。地图的最后一页写着行小字:吾辈已探,愿后来者平安。
地图找到了,你们可以安息了。老郑把地图抱在怀里,声音有点哽咽。
苏青笑了,笑容还是照片里的样子:终于能交差了。她举起右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其他队员也跟着敬礼,身影渐渐变淡,最后化作点点绿光,散在松树林里。怀表的声突然停了,表盘上的指针正好停在三点十五分,和当年牺牲的时间一模一样。
第二天,老郑把地图送到了排雷队总部。那个老兵捧着地图,哭得像个孩子,说这是七个队员的。排雷队根据地图,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彻底清除了黑松林的地雷,没有再牺牲一个人。清理到中央区域时,队员们发现了七具骸骨,都穿着破烂的排雷服,围成个圈,像是在保护中间的铁盒。骸骨旁的红绳还完好无损,缠成个字,像是在标记自己的存在。
老郑没离开黑松林。他在林外立了块纪念碑,刻着七个队员的名字,还有苏青写在地图上的那句话:吾辈已探,愿后来者平安。每年清明,他都会带着怀表来这里,给纪念碑献花。有年冬天,黑松林下了场罕见的雪,老郑在纪念碑前看见七个模糊的影子,都穿着干净的排雷服,站在雪地里,对着纪念碑敬礼。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回礼,影子们渐渐消失在雪雾里,只留下满地的松针,整齐地摆成个字。
后来,黑松林被改成了边境安全教育基地。来参观的人们总会围着老郑,听他讲七个排雷队员的故事。有个年轻的排雷兵指着纪念碑问:老郑叔,苏青姐姐他们还在这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