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合上书,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动作不疾不徐。
她侧过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著侯亮平。
“今天下午,中纪委和最高检联合下发了文件,要求副处级以上干部,人手一份,组织学习。你没去领一份《赵援朝將军军事思想》”
侯亮平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態。
“我领那玩意儿干嘛一个搞反贪的,学什么军事思想”
他嗤笑一声,带著他一贯的自信与自负,“再说了,我的军事思想过硬得很!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这就够了!”
他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既风趣又表明了立场。
可钟小艾没有笑。
她的眼神很深,让侯亮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亮平,你是不是觉得,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学习活动”
“不然呢”
侯亮平反问,他最不喜欢妻子用这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他。
“不就是那个什么赵军长失联了,上面为了稳定军心,搞出来的形式主义嘛。这种事,我见多了。”
钟小艾沉默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看得侯亮平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他最怕的就是钟小艾这种沉默,这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让他感到不安。
过了许久,钟小艾才重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上面,震怒了。”
这四个字很轻,却狠狠砸在侯亮平的胸口。
他脸上的轻鬆表情彻底凝固。
“震怒为什么”
“为什么”
钟小艾的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嘲讽,“一个集团军的军长,带著六个特勤,在汉东省的地界上,人间蒸发了。你说为什么”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盯著侯亮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一个小时前,最高层批示下来了,措辞……非常严厉。”
“什么措辞”
侯亮平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钟小艾的嘴唇轻轻翕动,吐出了两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字。
“平叛。”
“什么!”
侯亮平猛地从床沿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著妻子。
“你没听错。”
“从今天起,对汉东的一切行动,代號『汉东平叛』。定性是,一小撮腐败分子,妄图分裂组织,对抗。懂了吗这不是反腐,这是战爭。”
“轰”的一声,侯亮平的脑子里炸开了一颗炸弹。
“平叛”
……
这个词的份量,他比谁都清楚。
这意味著,汉东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定性为了一个需要用武力去解决的“叛乱”之地。
陈海下午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省委大院灯火通明!”
“军方已经介入了!”
“汉东可能要军事戒严!”
当时,他只觉得陈海大惊小怪,被官场的风声鹤唳嚇破了胆。
他还拍著胸脯说“天塌下来我顶著”。
“军事戒严……是真的”
他的声音乾涩嘶哑,带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钟小艾点了点头,眼神里带著怜悯。
“文件已经到了战区司令部。先头部队,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她看著丈夫煞白的脸,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亮平,你抓的那个丁义珍的下线,审得怎么样了”
丁义珍的下线……
那个老傢伙嘴硬的狠!
天刚蒙蒙亮,东方才泛起鱼肚白,侯亮平就利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眯著眼,打了个哈欠,径直钻进了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