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细碎低语。
不是咒文,不是哀嚎。
是歌。
南腔北调,方言混杂,却无一例外,都是母亲哄孩子入睡时哼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月娘娘,挂树梢,照见阿妹捡柴草……”
“风不来,雨不落,爹爹打鼓接阿喏……”
歌声断续,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泥土的湿气与骨灰的腥涩。
人群一片死寂。
葛兰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记起自己五岁那年,娘亲抱着她在灶房角落轻声哼唱,第二天清晨,娘就不见了,只留下一件褪色的蓝布衫,和一句村长说的:“送去享福了。”
阿朵站在湖心石台上,风掀起她素白衣袂,发丝拂面,却遮不住她眼中骤然点亮的光。
她懂了。
这些人,生前最后记得的,不是痛,不是恨,不是那场吞噬名字的阴谋——而是母亲的声音。
她们被夺走名字,被抹去身份,被烧成蜡烛照亮别人的权路,可她们闭眼前,耳边回荡的,仍是那首笨拙却温柔的摇篮曲。
“原来……”阿朵低声呢喃,“真正的钥匙,从来不是力量,也不是蛊术,而是记忆。”
她转身,目光扫过三百孩童手中未刻名的俑,最终落在葛兰身上。
“把这些‘名字俑’全带回湖心。”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夜风,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今夜,我们要让死人听见妈妈的声音。”
没人质疑。
没人犹豫。
葛兰第一个行动。
她抱起身旁一个残破陶俑,快步走向乱葬岗。
那里曾是清源村弃婴、无名死者掩埋之地,坟包连片,草木不生,唯有一种墨黑色的草,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她跪在第一座无碑坟前,将陶俑轻轻放在膝上,低头,开始哼唱。
起初只是微弱的一句,断断续续,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但当第二个女人跟上——是卖豆腐的张婆,她儿子早夭,名字被村长拿去换了一块灵田——她的调子更老,更哑,却更真。
接着是猎户家的寡妇,是曾被迫送走双胞胎的接生婆,是年轻时偷偷堕过胎的绣娘……
一个个女人来了,无论老少,无论是否曾参与过“改名册”,她们都来了。
每人怀抱一个“名字俑”,跪在坟前,轻声哼唱。
起初杂乱无章,南腔北调,彼此冲撞。
可渐渐地,某种难以言喻的共振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