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将熄的烛烟,在月光下几乎透明。
风过处,衣袂轻扬,仿佛随时会随夜气一同融化于天地之间。
她没有回头。
三百双眼睛望着她瘦弱的背影,歌声却未停歇。
那摇篮曲已不再是哀婉的追忆,而化作一种低沉而坚定的律动,如心跳,如潮涌,如大地深处苏醒的脉搏。
每一句哼唱都像是从母亲胸膛里挤出的最后一丝温热,穿透生死之界,叩击着伪神龛裂口后那片混沌虚空。
小满缓缓跪下,双膝触水的刹那,湖面竟不泛涟漪,反似承接了某种古老契约的重量,凝滞如镜。
她将双手浸入水中。
指尖触及湖底那一刻,契约印记自她掌心崩解——那道由无数“替命者”血泪铭刻的符纹,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金色光流自她皮肉间渗出,如活物般顺着水流疾驰而去,沿着断裂的地脉奔袭七十二处“定心碑”旧址。
那些曾被强行拔除、封印、抹去的基石残骸,在金流灌溉之下逐一震颤,碎石翻腾,泥土裂开,一朵朵白莲破土而出。
莲开无声,却惊心动魄。
每朵莲心升起一道光柱,直冲云霄。
七十二道光芒在高空交织,织成一幅庞大到覆盖整片山谷的符阵投影。
繁复古篆浮现在夜空,字字皆由星光勾勒,赫然是失传千年的《无册盟约》全文——那是未曾被书写、却由千万无名者以命代笔的真言。
阿朵立于阵眼中央,风卷长发,眼中映着天穹符文的光辉。
她取出顾一白临行前交给她的“初啼晶”——一块形如泪滴、内藏婴儿第一声哭喊的寒玉。
她将它嵌入“无柄匙”顶端。
那本是虚幻之钥,此刻却因真言共鸣而凝实,通体流转着温润却不可逼视的光。
“现在,轮到真话上场了。”她轻声道,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空间为之一静。
下一瞬,她将钥匙抛向空中。
三百“名字俑”骤然离地,自动排列成桥,横跨湖面,直指伪神龛裂口。
陶俑双眼皆亮,映照出身后一条条模糊的身影——那些从未被记录、却始终不肯离去的灵魂,正悄然踏上归途。
走在最前方的,是陈哑婆,她枯瘦的手紧紧牵着王婆婆。
两位老人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决。
她们身后,无数手持乳名牌的亡魂虚影列队而行,有的怀抱襁褓,有的背着竹篓,有的脚踝还系着当年“换名契”的红绳。
就在这支队伍即将踏入神龛之际——
地面猛然塌陷,湖心裂开巨口,哭骨井中喷发出滔天黑焰。
一股腥腐之气席卷四方,连高天符阵都为之扭曲。
火焰之中,一道由万张人皮缝合而成的巨大身影缓缓升起,关节发出皮革撕裂般的声响。
“字傀”。
它没有五官,全身密密麻麻写满被抹除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在蠕动,如同活虫啃噬血肉。
它每迈出一步,就有孩童昏厥倒地,名字俑随之碎裂数尊——那是契约承负者的反噬。
空气凝固。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满猛然抬头,眼中再无怯懦,只有一抹决绝的清明。
她一手按住胸口,另一手狠狠撕下——
那颗跳动的“契约心”,自她胸腔剥离而出,鲜血未洒,反化为金雾缭绕。
她用尽最后力气,将心脏掷入井中。
一声闷响,如同远古钟鸣。
心脏落地不碎,反而开始搏动,传出一声稚嫩啼哭——清亮、微弱,却是百年前第一个被替换婴儿的初声,是所有悲剧的起点,也是唯一未被篡改的真实。
这一声,唤醒了所有沉睡的母性本能。
陈哑婆浑身一震,突然张口——这个三十年未发一语的老妇,竟唱起一首谁也没听过的歌谣。
音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