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约莫数尺,疾驰向南。
陈迟隨剑而行,宛若御剑,却又更像是缠在剑身上的一条绳索。
不过片刻,他竟已至数里外,只留残影於原地。
……
……
飞舟上。
王景烁心有所感,回头望向后方。
那一缕剑光映入他的眼中,只是一个念头,他便已確定去者是陈迟。
一道声音在旁响起。
“要把他留下来”
“杀了。”
王景烁收回视线,隨意说道:“本想著他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又是无关重要的螻蚁,留著不杀也没什么,但既然非要找死,那就死吧。”
冼以恕没有接这句话,搭箭矢於弦上,隨意挽弓,再放指。
从数千丈的高空,至荒原上的那片湿地,其间距离不可谓不遥远。
然而如此遥远的距离,却在弦动后被一条纤细至极的白光连接起来,再无隔阂。
当那道白光消逝时,大地隨之而发生震颤,数不尽的泥土被翻开,湿地被挖出一个深坑。
烟尘就此升起,遮蔽星光。
就在冼以恕准备调息时,那道剑光忽而破尘囂而出,纵弯弯曲曲跌跌宕宕,带著草木破碎后的絮流,仍旧是在向前,向南!
飞剑依旧在。
冼以恕皱起眉头,准备再次拉弓,王景烁的声音响了起来。
“算了吧。”
“他不可能再接我一箭,必死无疑。”
“先前说过,陈迟不过螻蚁,既然是螻蚁,那就没有可能干扰到接下来的事情。”
王景烁笑了笑,笑容因平和更显不屑,说道:“就当是做件善事好了,何必赶尽杀绝。”
……
……
慈悲为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些话总是掛在僧人们的嘴边,从千年到万年,信者多,不信者却更多。
尤其是那些在修行路上有所得的真正强者们,更是对此多有鄙夷,甚至於是唾弃。
对修行者来说,真正值得去尊重的永远是境界,是道休这般明明杀人无算却被禪宗称之为大师的绝代强者。
慈航寺的僧人们对此心知肚明。
峰顶,主殿灯火幽暗,清寂无声。
无垢僧站在殿中佛祖雕像前,远望,与当年道休无甚区別。
在那场雨中的谈话结束后,他离开南齐,带著那面缘灭镜的碎片来到慈航寺,以顾濯所言与老住持开门见山。
老住持无法隱瞒,在良久的沉默过后,与他全盘托出。
无垢僧听到的越多,越是知道那两场谈话中的顾濯,不曾抱有私心。
他从未怀疑过,但同样的事实在不同的人口中被道出,终究是两种感受。
那是纯粹的善意。
“抱歉。”
无垢僧的唇角泛起笑容,满是自嘲:“你我大概是无法愉快再见了。”
他往殿后走去,对等待已久的老住持说道:“走吧。”
老住持沉默半晌后,在心中嘆息了一声,眼神无奈中夹杂著悲悯。
不多时,两人登上那株古树的粗壮枝干上。
古树是树,更是佛祖当年圆寂时留下的遗蜕,禪宗最后也是最为强大的手段。
今夜东南有雨,树上的光火却未熄灭,把雨水映照成丝线,暖融的光芒中都是禪意。
在古树顶端,无垢僧取出缘灭镜的碎片。
——苦舟僧当初將缘灭镜碎片一分三送出去,白皇帝与顾濯各有所得,但最重要的那部分始终在禪宗,为的就是此时此刻。
“我想最后再和你聊一遍。”
沙沙的雨声中,老住持的声音也变得携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