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有夜风带来灵山的梵唱,曲调熟悉却又陌生,辨不清是祝福还是警示,只余紫金钵盂在行李担上轻响,如同倒计时的梵钟,每一声都在提醒他们,逆劫之路,已无回头。他们必须直面过去,重新经历那些曾被佛力庇佑的磨难,以凡人之躯,感悟真正的本心。
行至河畔渡口,原本该有的无底船不见了踪影,岸边只有一只破旧的木筏,筏上的绳索还缠着当年收服沙僧时留下的水草,带着流沙河的泥沙气息。悟空正要驾云,却发现筋斗云的霞光褪成灰雾,脚踩上去如同踩在棉花上,毫无着力感。他只能苦笑着指了指岸边木筏:\"师父,当年您在凌云渡舍了凡胎,如今怕是要自己划桨了。\" 唐僧接过船桨,掌心触到木纹的刹那,忽然想起途经女儿国时,女王曾在他掌心写过的 \"来\" 字,字迹早已被佛力洗净,此刻却在掌纹间隐隐浮现,原来所有的开始,早在结束时就埋下了伏笔,就像这逆劫之路,看似是回头,实则是另一种抵达。是抵达凡心,抵达真实,抵达真正的自我。
木筏推开波浪的瞬间,河水拍打筏身的声音竟与当年取经归来时相同,只是那时的河水泛着金光,此刻却透着刺骨的寒意。紫金钵盂里的无字经突然泛起金光,唐僧低头看去,只见空白绢帛上竟浮现出五圣的倒影:不是成佛后的庄严法相,而是取经路上的狼狈模样 —— 悟空抓耳挠腮,是在平顶山被银角大王压在山下时的焦急,那时的他,虽被困却从未放弃;八戒扛着钉耙打盹,是在火云洞被红孩儿烧怕后的疲惫,却依然跟着师父前行;沙僧牵着马,是在流沙河初遇时的拘谨,却用忠诚守护着团队;白龙马甩着尾巴,是在鹰愁涧刚化形时的不安,却默默承担着驮人的责任;而他自己,正举着通关文牒向唐太宗叩拜,那时的他,眼中还有对真经的渴望,对成佛的向往,却不知道,这一路的终点,竟是另一场劫数的起点。
\"原来逆劫,是要把来时路再疼一遍。\" 唐僧低声自语,船桨划破水面,惊起的不是金蟾,而是当年在流沙河收服沙僧时落下的佛珠残片。月光照在残片上,映出八个小字:\"回头是岸,岸在心头。\" 他忽然明白,所谓逆劫,不是简单的回程,而是要在失去所有神性光环后,重新以凡人之躯走过那些曾被佛力庇佑的路,去感受每一道伤疤的疼痛,每一次抉择的艰难,去明白,原来真正的真经,从来不在紫金钵盂里,而在这逆劫路上,每一步踩出的血与泪中。那些疼痛,那些磨难,那些凡人的情感,才是最珍贵的修行,才是真正能让人觉悟的 \"真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