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士兵的呐喊与鲜血,甚至妈祖神域中高里鬼、莫尔斯那些个体的善恶与生死……都渺小得如同这巨系统运转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就像人不会在意脚下蚂蚁的争斗,神佛眼中,关注的亦是这庞大系统的整体稳定与能量流转的平衡。
妈祖的“渡化”而非“诛杀”,在此刻显得如此顺理成章——清除一个不稳定因素可能引发局部的能量反噬,怨气或凝聚为更凶的厉鬼,而引导、渡化,将其纳入神域秩序中废物利用,则能更好地维护她所辖“海疆系统”的稳定,庇护更多生灵。
渺小!
人类,在这等天地宇宙的尺度下,是何其的渺小!个体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在星辰生灭、三界轮回的洪流中,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渺小感几乎要将穗安的意识淹没时,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知,如同黑暗中倔强燃烧的星火,猛地攫住了她!
她“看”向了人间,那片巨大的生命场域!
她“聚焦”了!
她“看”到了!
在汴京的角落,一个佝偻的老妇,就着昏暗的油灯,用枯瘦颤抖的手,一勺一勺地将稀粥喂给怀中气息微弱的孙儿。那微弱却顽强燃烧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不肯熄灭!
在北疆被战火蹂躏的废墟旁,几个满脸污垢的孩子,用树枝在焦土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房子,眼中充满了对家园重建的、最原始的渴望!
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小小的渔船在风浪中颠簸欲沉,船上的渔民父子死死抱着桅杆,对着妈祖神像的方向发出声嘶力竭的祈祷,那求生的意志化作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坚韧的信念之光,穿透风浪,汇入妈祖那片蓝色的神域!
在清云女塾的烛光下,少女们专注地习练着健体术,汗珠从额头滑落,眼中却闪烁着对力量、对未来的憧憬!
在刚刚推广番薯的贫瘠山乡,农人捧着那紫红色的块茎,粗糙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最朴素的狂喜!
坚韧!
不屈!
生生不息!
人类,这个在宇宙尺度下渺小如尘埃的族群,其个体生命是如此脆弱,一阵风、一场病、一次战乱便能轻易夺走。
然而,那根植于生命最底层的、对生存的渴望,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对亲人的守护,对知识的追求……这种如同野草般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集体意志与生命力,却在这冰冷宏大的三界运转中,迸发出一种令人灵魂震颤的、卑微却伟大的光芒!
他们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在巨石的缝隙里顽强生长;如同最微弱的星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执着燃烧。
正是这亿万万份看似微不足道的挣扎、奋斗、希望与传承,汇聚成了推动人间王朝兴替、文明演进的磅礴伟力。也是这亿万万份虔诚的祈愿与信念,构筑了神佛赖以存在的根基。
脱离了人类身份的局限,从这仙神俯瞰三界的“非人”视角,穗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那是对宇宙法则冷酷与精密的敬畏,更是对人类这个渺小族群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惊心动魄的生命力与韧性的深深震撼。
冰冷的神道逻辑依旧冰冷。
宏大的三界运转依旧宏大。
但此刻,在这颗作为“珠子”的意识核心深处,那份因神性“冷酷慈悲”而产生的痛苦与疏离,似乎被另一种更深沉、更博大的领悟所覆盖。
她理解了阿姐妈祖作为海神的立场与无奈,也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人”的根,以及那份扎根于人间、致力于夯实基石、守护这份“渺小却伟大”生命力的使命,是何等的珍贵与不可替代!
孙悟空巨大的手掌缓缓合拢,将那颗承载着穗安意识与震撼的珠子温柔地包裹。花果山巅的风声、云海的翻涌声重新变得清晰。
“看清楚了?”孙悟空的声音直接在穗安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带着洞悉一切的深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话听着冷酷,却是这方天地运转的大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