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就留下来吧,跟你德麟弟和三婶儿作个伴。”
夏张氏也搂住德胜的肩,无声地叹了口气。
夏二爷和新媳妇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急忙点头答应。做蒜苗印子是个技术活儿,做生意更不是容易的事。德胜还小,够不上劳力,吃的又多。但,夏二爷也理解儿子的心思。听人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德胜对新家和继母,还是有些忌惮。
分家那天,依旧是清冷的月光照着这个小院,气氛却比那晚更沉滞。夏二爷两口子收拾好了简单的铺盖卷和几件衣物,包袱瘪瘪的,装走了这个家几乎所有的活钱儿。
夏老太太把二儿子送到院门口,月光下,她鬓边的银丝根根分明,眼神复杂,有期盼,也有深不见底的担忧。
夏二爷最后看了一眼这破旧但熟悉的院子,对送出来的三爷和四爷说:“三弟,四弟,以后有啥难处,尽管来县城找我。”
三爷和四爷都用力点头,嘴里应承着,眼里满是不舍和茫然。
日子就像村口那条浑浊的小河,不声不响地往前淌。夏家的三兄弟,在各自生活的河道里挣扎浮沉。
夏三爷拖着病体去了北大庙。庙里那点微薄的工钱,刚够他自己糊口。家里的几亩薄田,沉甸甸地压在了夏张氏和半大的德胜肩上。
德胜仿佛一夜之间拔高了筋骨,褪去了孩童的懵懂,沉默地跟在三婶身后,锄草、间苗、浇水、施肥。稚嫩的肩膀过早地扛起了犁耙的重量,掌心磨出的水泡破了又结,最终凝成一层厚厚的茧壳。
夏张氏心疼他,常偷偷把玉米面饼子掰大半给他,自己只啃一点点硬边。
农忙时节,四爷倒是会扛着锄头过来搭把手。他力气大,干起活来一阵风似的,可汗水未干,便跑去北大庙找夏三爷。
夏四爷习惯性地搓着手,凑到三哥跟前:“三哥,你看三嫂和德胜种地就是不行,你们那边的几亩地还得靠我,我这家里也不好过,实在揭不开锅了,孩子饿得直哭……那工钱,能不能先支点给我?”
夏三爷每每看着四弟那张混合着窘迫与渴求的脸,再想想弟媳怀中面黄肌瘦的小侄子,总是默默地把自己在庙里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的那点钱,悉数塞到老四手里,喘息着叮嘱:“老四,省着点花,你媳妇孩子都指望着你呢。”
夏四爷接过带着体温的铜钱,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脸热辣辣的,可想想家里装不满的米缸,那点愧疚转眼就被日子的艰难碾碎了。他攥紧铜钱,转身匆匆离去,不敢再回头。
盘山县城里,夏二爷的“福记蒜苗印子”铺子,生意却红火得令人眼热。二爷的手艺确实精湛,处理过的蒜苗青白分明,脆嫩茂盛,长势喜人,带着一股子勾人食欲的辛香。
“买蒜苗印子不用大老远的跑到奉天了,盘山县城福记的苗儿旺着呢!”这口碑如同长了脚,从街头巷尾声名远播。
天还黑黢黢的,二爷铺子里的油灯就亮了。他挽着袖子,一丝不苟地清洗、划块、分根、码放,动作精准得像在雕琢玉器。
二爷媳妇更是成了算账收钱的一把好手,十指翻飞,算盘珠子打得噼啪脆响,收钱找零麻利又爽快,脸上总带着得体的笑。
夫妻俩配合得天衣无缝,小铺子蒸蒸日上,攒下的银钱渐渐有了分量。
夏二爷偶尔托人捎点沈阳城里的洋点心和稀罕糖果回来,东西送到三爷家,夏张氏总要小心地分出一些,让德胜给四叔家送去。
然而,命运似乎见不得人稍得喘息。这年秋收刚过,一场罕见的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持续了整整六天六夜。夏三爷家那几亩低洼的薄田,彻底成了水乡泽国。眼看到手的收成泡了汤,夏张氏愁得直掉泪。
偏偏祸不单行,夏三爷惦记着地里那点没抢收完的稗子,冒雨去田里查看,回来就发起了高烧,那哮喘的老毛病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扑了上来。他躺在炕上,喉咙里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砾,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发出可怕的“嘶嘶”声,脸憋成了骇人的青紫色,胸脯剧烈地起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