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手里攥着柄豁了口的旧刨子,全神贯注地修理着面前一架破旧板车的车辕——那正是德胜曾拉着他求医救命的车架子。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次推刨都显得小心翼翼,呼吸声虽仍带着风箱般的粗重,却不再有那种撕心裂肺的嘶鸣。
德胜和德麟蹲在车轱辘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显得格外专注。德胜熟练地用一根小木片刮起凝固的猪油,细细地涂抹在裸露的车轮轴上,油光在冬日稀薄的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灶间里,夏张氏的身影在蒸腾的白色水汽里若隐若现,正弯腰往灶膛里添柴。
院子角落里,夏四爷只穿着一件磨得发亮的单褂子,额上冒着腾腾热气,正抡圆了斧子,“吭哧吭哧”地劈着柴火。他劈得极狠,木屑四溅,脚下劈好的柴禾已整整齐齐码了小半人高,像一堵小小的城墙。
“二哥?你咋回来了?”夏三爷最先看到门口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惊喜地喊出声,手里的小刨子“啪嗒”掉在地上,他猛地想站起,却带倒了身下的小马扎。
这一声惊动了院里的所有人。德胜和德麟抬起头,一脸惊喜。灶间的夏张氏探出身子,眼睛亮亮的。夏四爷劈柴的动作戛然而止,斧子悬在半空,他扭过头,脸上的热汗和骤然腾起的红晕混杂在一起,眼神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瞟了夏二爷一眼,便慌乱地垂下,盯着自己沾满木屑的鞋尖,握着斧柄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夏二爷的目光扫过院中一张张熟悉又带着风霜的脸,扫过三弟手中那修补的车辕,扫过四弟脚边那垛码得一丝不苟的柴禾,最后落在母亲坐在门槛上那张平静无波、却深深刻满岁月沟壑的脸上。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眼睛瞬间酸胀模糊。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才哑着嗓子开口:“铺子……缓过来了,好着呢!”
他放下肩上沉重的褡裢,蹲下身,一样样往外掏东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娘,这是给您的,新蒸的桂花糕,软乎,您牙口不好,正好……老三,这是给你抓的药,奉天城陈郎中亲手开的方子,顶好的药材……还有这布,厚实,给孩子们一人做身新棉袄,过年穿……”
他拿起一匹深蓝的粗布,顿了顿,目光转向依旧僵立在那里的夏四爷,“老四,这是你的……”他摸出一个沉甸甸、鼓囊囊的钱袋,特意加厚了分量,径直递了过去。
那钱袋像块烧红的烙铁。夏四爷浑身猛地一哆嗦,像被烫到似的,整个人剧烈地往后一缩,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起来,眼神仓惶地在地上乱瞟,嘴唇哆嗦着:“二哥,我……我……”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手忙脚乱地开始撕扯自己棉袄的里襟,动作近乎粗鲁。
“老四!你干啥!”夏老太太惊呼。
夏四爷充耳不闻,终于从最里层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粗布缝制、磨得发毛、被体温暖得近乎滚烫的小布包。
他双手捧着,如同捧着千斤重担,又像捧着一块灼心的炭,不由分说地,几乎是砸一般地塞到刚站稳的夏三爷手里。他头垂得极低,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绝望:“三哥……这……这是我以前……拿你的……我……我不是人!我对不住你!先……先还这些,剩下的,我砸锅卖铁,卖血卖命……也一定还上!”
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夏三爷下意识地捏了一下,里面是硬邦邦、棱角分明的触感——那是零零碎碎、不知积攒了多久的铜钱。
这分量,这温度,像一道无声的鞭子,狠狠抽在夏三爷心上。他低头看看手里这带着老四体温、凝聚着无尽羞愧与煎熬的布包,再抬头看看老四那几乎要埋进胸膛里的、羞惭得无地自容的脸,眼圈瞬间红透,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老四!”夏三爷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因激动而岔了音,带着病弱的嘶哑。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夏四爷正拼命往回缩的手腕,那手腕瘦骨嶙峋,却带着一股蛮牛的倔劲。
夏三爷死死攥住,另一只手把那个滚烫的小布包连同夏二爷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