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应了。”
夏二爷用袖子胡乱的抹着脸:“说啥话!秀娥嫁到夏家,咱们就是一家人呐!”
张贵生点点头。大踏步进屋,把妹子轻轻的放在炕上。
夏张氏的发髻散了,灰白头发里夹着几根草屑,像是风从地里刚拔出来的枯草。他忽然想起离家那年,妹妹才十四,辫子乌黑油亮,在脑后甩来甩去,像只不安分的雀儿。
夏三爷是跑着回来的。
北大庙离夏家村八里地,他听见信儿时正在给菠菜地间苗。手里攥着的菜秧子都没扔,一路狂奔,蓝布褂子让汗溻得贴在背上。
进了院,他先看见一匹马在榆树下打响鼻,马鞍上搭着件灰色呢军大衣,铜扣刺眼。
“德麟娘!”夏三爷喘着粗气喊,声音劈了叉。
他已四十出头,如今哮喘病好了,身体也壮实起来。肩膀宽得像磨盘,常年种菜晒得黝黑,此刻却显出几分仓皇。
夏三爷一头闯进屋里,猛地刹住脚,喉结上下滚动,半天才喘匀了气:“贵生哥回来了?大哥?”
“老三!”张贵生转过身,看着妹夫的脸,已苍老的模糊了岁月。“老三呐……”
“大哥,你可回来了!”
张贵生和夏三爷抱在一起,看着对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快别说了,大哥来这半天,还没喝口热乎水呢。”夏张氏嗔怪的说,强自压回去涌出眼眶的泪水。
相聚本是开心的事,尤其是这战祸连连的乱世。活着都是奢望和幸运的世道。
两人听了夏张氏的话,不舍地松了手。
张贵生顺手扯过德麟递来的包袱,摸出个油纸包。“老三,这是盘山县城买的桃酥,给孩子们吃的。”
夏三爷接过来,手指在油纸上掐出深深的印子。他其实想骂人,骂这么多年音讯全无,骂这青天白日下骨肉分离。但触及张贵生眼里的血丝,话到嘴边变成:“德麟,快烧一锅热汤,给你大舅暖暖身子。”
夜里,夏三爷家的油灯,亮到了鸡叫。
三爷把炕桌搬到院中,桌上摆着半坛子高粱烧、一碟腌野蒜、一盘中午剩下的贴饼子。
张贵生摘了军帽,鬓角已见白,月光下像撒了层盐。夏三爷先给张贵生斟满了酒,瓷盅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叮”。
“老三,我这次回来,是路过,队伍要押粮食去锦州……”张贵生开门见山,“上头催的很急,日夜不停的行军,明天就得走。”
夏三爷的手抖了一下,酒洒在裤腿上,像滴暗红的血。“锦州?这么近?”他的心里一颤,“非得去?”
“军令如山。”张贵生苦笑,从兜里摸出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这是给家里留的地址,万一……”他顿了顿,“万一我有个好歹,托人把抚恤金送来。”
夏三爷没接,反而攥住他的手腕:“贵生哥,你实话讲,这仗还能打多久?”
张贵生望向远处黑黢黢的荒野,半晌才道:“老三呐,你在这夏家村,还看不见前线的惨。四平那仗,我们团下来不到三成,填进去的都是十八九的后生!”
他忽然哽住,仰头灌下一盅酒,辣得眼眶发红,“老蒋要‘剿匪’,可老百姓要的是活路!现在弟兄们私下都说,这仗打得没道理。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
“小鬼子在的时候也没见打的这么起劲儿,本以为小鬼子投降了,咱胜利了,就能有好日子过了,可曾想,哼!”
夏三爷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仿佛把一切的悲愤都一口咽下。
“老三呐,不用急,你瞅着吧,国军蹦跶不了几天了,不得民心啊!”
夏三爷想起去年冬天,邻村王铁匠的儿子被“剿匪”的流弹打死,棺材薄得能看见天光。
他默默给张贵生续上酒:“可你穿着这身皮……”
“是啊,穿着这身皮。”张贵生低头扯了扯领口,铜纽扣在月光里泛着冷光,“我试过逃,可逃兵抓住就是枪毙。去年在山东,有个排长半夜跑了,连累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