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也有个好歹,娘还活不活了?
外面忽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德昇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个穿灰布衣裳的人,背着枪。还有个背药箱的汉子,说是南边过来的卫生队,听说这屯子有孩子生病,特意来看看。
背药箱的汉子进门就解药箱,他脸膛黝黑,手上有层厚茧,说话带着口音,嗓门洪亮。
他摸了摸德兴的额头,又翻了翻眼皮,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白酒,倒在手里搓热了,给德兴擦脚心、擦胳膊。他袖子上的红星臂章在油灯下红得发亮,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炭火。
德昇缩在炕梢,死死盯着那臂章。他见过不少红色的东西,高粱籽是红的,血是红的,可没见过这么亮的红,亮得发烫,像是能把这马架子里的寒气都烧干净。
那红在他眼里晃来晃去,像一簇寒夜里不肯熄灭的炭火,烙在了心上。
卫生队的人走时,天快亮了。汉子临走前给夏张氏留了两片退烧药。又塞给德昇一把炒黄豆,说:“孩子,别怕,日子会好的。”
德昇捏着那把黄豆,硬邦邦的,带着点焦香,他看着汉子走远的背影,臂章上的红星在晨光里闪了一下,像颗落在地上的星星。
德兴果然好了起来。
芒种之后,大表哥带他们垦荒,说,“黑土地养人,种出粮食,就饿不着了。”
那片荒地在屯子东边,离江汊不远,去年冬天被雪盖了一整个季,开春化雪后,黑土湿漉漉的,攥一把能挤出油来。可那油里也掺着冰碴子,凉得刺骨。
德昇第一次挥锄头,心里憋着股儿劲。他学着大表舅的样子,把锄头高高举起来,再猛地落下。“咚”的一声,锄头砸在冻土上,震得他虎口发麻,紧接着就是一阵刺痛。他低头看,虎口裂了道口子,血珠慢慢渗出来,滴进黑土里,立刻就被吸得不见了踪影,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德昇愣了愣,想起大表舅说的“黑土地养人”,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把裂开的虎口按在土里,土是凉的,带着点湿意,却奇异地压下了疼。
“土里长粮食,也长人。”大表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笑着说。
德昇抬头,看见大表舅眼角的褶子像犁铧翻起的土浪。皱纹里都是笑意,那笑里带着赞许,像是在说:这孩子是个能吃苦的。
德兴还小,扛不动锄头,只能跟在后面捡石子。他捡一块石子,就举起来喊一声“种子”。惹得旁边垦荒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夏张氏听见了,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这哪是种子,是石头子儿。”
德兴却梗着脖子:“就是种子,种下去能长出粮食。”
屯里人索性把最边角的三分地划给了德兴,“让小小子儿种着玩儿,说不定真能长出啥来。”
那三分地在坡边上,土薄,还多石头,大人们都觉得种不出啥。
可德兴当了真,天天提着个小水壶去浇水,学着德昇的样子,用小铲子松土。
德昇看着弟弟认真的样子,没笑他。他每天垦完荒,就绕到那三分地,帮着捡捡石头,松松土。
有天夜里,他偷偷从家里的种子袋里抓了一小把茄子籽,撒在了德兴的地里,用土盖得严严实实。
夏末的时候,德兴的三分地真长出了东西。是几棵歪歪扭扭的茄子苗,结了几个小茄子,紫得发黑,形状也古怪,有的圆,有的扁,像一串被雷劈过的佛珠。
德兴把茄子摘下来,捧回家时,手都在抖。
夏张氏看着那几个茄子,眼圈红了。她找了个小坛子,用盐水把茄子腌了,坛子不大,刚好装下。
每顿吃饭时,她就从坛子里夹出两片,切成细丝。德昇和德兴抢着吃,筷子碰得碗沿叮当响,有时候抢急了,筷子还会打架。
夏张氏就在旁边看着笑,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了泪。
黄豆地成熟的时候,德昇已经能扛动二十斤的麻袋了。
晒场在屯子中间,是块平整的黑土地,被人踩得结结实实。
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