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碎叶打在福记蒜苗印子铺的木牌上,发出呜呜的响声。德麟正坐在前门槛上,缝补磨破的柳条筐的棉被盖子,忽听有路过的人喊他:“德麟!你爹回来了!”
德麟手一抖,锥子扎在掌心,渗出血珠也顾不上擦,踉跄着站起来。
路过的是同村赶车的老马,胡子上还挂着水珠儿:“你娘带着你俩小兄弟儿,逃难回来了,你爹给接回来的,刚到村口,让我给你捎个信儿。”
“娘?”德麟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针线和麻袋片子“啪嗒”掉在地上。
娘带着年幼的两个弟弟,跟着大表舅逃难去黑龙江一带,后来断了音讯。
他本来以为……他不敢想下去,把破棉被盖子扔在铺子里,转身就往城外跑。
布鞋踩过干巴巴的土路,“啪嗒啪嗒”的响。他跑得急,夹袄敞开着,风灌进怀里凉丝丝的,可浑身却烧得慌。
路过大辽河的河汊子,他弯腰掬了捧冷水,浇在脸上。水面映出模模糊糊的影子,他看见自己眼尾通红。原想着忙过这阵子收蒜,就和爹去找他们,如今爹竟抢先一步接回来了。
德麟急三火四的赶回家时,夏三爷正蹲在门槛上编筐,手里的柳条在膝盖上蹭得发亮。
德麟赶得急,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院,往磨盘上一坐,抄起葫芦瓢舀了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
三爷听见动静,抬起头,眯着眼瞅见德麟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手里的活计慢了半拍:“这不是德麟嘛,咋这时候回来了?县城的活儿不忙?”
德麟抹了把嘴才说:“娘和德昇他们回来了吗?”
夏三爷点点头,“我赶骡车接回来的,你可真快通儿,这么急着跑来呢。”
德昇正在窗根底下帮着夏张氏翻晒秋收的豆子,听见德麟的说话声,手里的木锨停在半空,回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德麟。
愣了半晌,他扔了木锨,扑到德麟的身上。
“哥,德麟哥!”德昇抱着德麟的胳膊高兴的往上蹿,额头正磕在德麟笑的咧开嘴的门牙上。
两个人立时分开,一个抱着头,一个捂着嘴。
“不见面想,见了就没个正形儿。”夏张氏从屋里出来嗔怪道。
她裹着件打满补丁的旧夹袄,头发枯得像秋后草。身边的小男孩儿怯生生地攥着她的衣角,脸色通红,鼻尖挂着鼻涕。
“娘!”德麟喊出声,嗓子突然发紧。“你咋瘦这样啊?”话音未落,眼泪就滚了下来。
“哭啥啊?大小伙子了,”夏张氏伸过手来给德麟擦眼泪,那手粗糙的,划过德麟的脸,生疼。
小男孩儿扯着夏张氏的衣角,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德兴也长大了。”德麟蹲下身把小弟弟揽进怀里。孩子的小身体薄得像纸,骨头硌得他心口发疼。
他摸出怀里揣着的两个烤红薯,是中午舍不得吃的,塞给两个弟弟:“吃,快吃。”又抬头看娘,喉咙哽着说不出话。
“回来了不是好事儿吗?见面哭唧唧的,哪像个老爷们儿?”夏三爷翘了翘眉毛,“留下吃饭吧,多少日子没吃过你娘做的饭了。”
“嗯,就想吃娘做的饭!”德麟不好意思的抹干了眼泪儿。凑到夏三爷身边,帮他捋柳条。
三爷坐在原地没动,手指在粗糙的膝盖上摩挲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转年的仲夏,夏张氏生下夏家唯一的女孩,取名秀娥。秀气的秀,嫦娥的娥。
秀娥长得好看,水灵灵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夏三爷抱着小秀娥喜极而泣。
从此,德昇有了这个宝贝妹妹,更开心了。
快乐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
德昇和德兴都到了要上学的年龄。德麟时刻记挂着这件事,听说了盘山城要建公立小学的消息,赶紧找夏三爷商量。
“爹,我正想和你商量个事,盘山县城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