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他喉结滚动,声音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请媒人、过彩礼、接亲摆酒,这些钱……我来出!”
三爷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
“这……这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夏二爷嘴上连连客气,眼角的皱纹却像被风吹开的涟漪,堆起掩饰不住的笑意,那点精明的光,在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
“不过呢,”夏二爷话锋一转,算盘珠子在他手下又清脆地拨响了两声,“宴席得在我这儿办!德麟如今是我名下的儿子,得让街坊四邻都看看,咱夏家虽不比从前,可该有的体面,一样儿不少!”
他顿了顿,算珠又响,“到时候租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对了,还得请些相熟的来帮衬帮衬,收的份子钱嘛,就贴补这些个的成本开销,你看咋样?”
夏三爷心里那点儿苦涩,像泡发的黄豆,瞬间膨胀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撑破胸膛。
可德麟那张憨厚、总是带着点儿茫然笑意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认命的疲惫:“行。只要孩子能顺顺当当成个家,咋着都行。”
吉日定在了腊月十八。
腊月十七,天还没亮透,细密的雪粒子沙沙地敲打着窗户纸,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
德麟穿着簇新的藏青棉袍,外面罩着件半旧不新的黑羊皮袄,头上带着瓜皮棉帽子,站在院子里,等接亲的马车。他死死攥着那根象征喜气的缠着红绸的枣木马鞭,手心里的汗把红绸子洇出几块深色的印记。
德昇作为压轿的男孩子,紧紧跟在哥哥的身后。脚下的棉鞋底已经沾了一层硬邦邦的白霜,寒气从脚底板直往上钻。
“上车吧。”夏三爷赶着马车过来,带着风雪的寒气。他披着一件旧得毛色黯淡的貉子皮袄。
车上已经坐了两个穿红挂绿的接亲婆,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夫妻双全,儿女双全的土命全合人。
德麟扫了一眼,算上他和德昇,人数是单数。这是满族的老令。
马车在冰封的土路上前行,车篷上的雪粒子被风刮得沙沙作响,像无数细碎的爪子挠着车顶。
过了一统河,河面厚厚的冰层在车轮碾压下发出令人心悸的脆裂。
车辕头挂着的铜铃铛被朔风吹得叮叮当当的乱响,这单调急促的铃声,和远处隐隐约约、穿透风雪飘来的唢呐声搅在一起,搅得人心头发慌。
三爷忽然勒紧了缰绳,侧耳细听:“听,那边吹的是《将军令》,调子急得很!童家准是等急了!”
风雪中,那唢呐声确实带着一种焦灼的催促。
德麟心头一紧,掀开车帘一角。凛冽的风夹着雪粒子猛地灌进来,刺得他眼睛生疼。
透过迷蒙的风雪,他看见远处白茫茫的雪地里,四个穿着靛青棉袍的汉子,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描金木箱,正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着。箱盖上那幅“龙凤呈祥”的喜庆漆画,被不断落下的雪打得模糊不清,倒像是蒙了层哀伤的白纱。
童家小小的篱笆院里,早已挤满了人,喧闹声压过了风声。
夏三爷早就给童家准备好了一坛老酒和一只新杀的肥猪,做“离娘肉”。宴请这些亲戚朋友和界比邻右。这叫响棚儿。
德麟刚跳下车,冻得有些麻木的脚还没站稳,就见堂屋那扇旧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德麟迈步进屋,朝着西墙上的老佛父叩了头。又出来进了东厢房,他们要在这里过一夜。
翌日,是腊月十八,娶亲的正日子。
童秀云踩着地上铺开的崭新红布走了出来,脚步轻盈。
她头上顶着大红的盖头,盖头边缘垂着流苏,绣着的金线凤凰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德麟的目光一下子被那双小巧的脚吸引住了。绣鞋是石榴红的缎面,簇新光亮,鞋尖上缀着一串细小的珍珠穗子,走一步,那珍珠穗子就颤巍巍地晃动一下,折射出一点微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