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童秀云深深地弯下腰去,盖头里缀着的小铜钱哗啦啦一阵细响。
她听见人群里有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瞧瞧那陪嫁的被面,啧啧,真家伙,锦缎的!旗人底子就是不一样,讲究!”
另一个声音赶紧接上,带着点刻意的响亮和圆滑:“嗐!如今是新社会了,满汉早是一家亲!叫‘民族大家庭’!这话可不能乱说,让人听见了不好!”那声音像油,浮在表面。
宴席就摆在帆布棚子下的院子里。八仙桌是从左邻右舍凑来的,高矮不一,有红漆斑驳的,有原木本色的,还有一张缺了个角,用生锈的铁皮勉强钉着。条凳更是长短不齐,有人干脆就站着,端着碗喝酒。
几口大铁锅架在临时垒起的土灶上,锅里的猪肉炖粉条咕嘟咕嘟翻滚着,厚厚一层油花浮在浑浊的汤面上,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劣质烧刀子的辛辣气味,在凛冽的空气里飘出老远。
新媳妇挨桌敬酒时,德麟总是抢着替她挡下那些粗瓷碗里晃荡的、辛辣刺鼻的烧刀子。
到了德兴、德芳那帮半大孩子凑成的一桌,几个愣头青借着酒劲起哄:“新嫂子得自己喝!这才够意思!”
童秀云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攥着酒碗的手指关节用力得发白,整个人直往德麟宽阔的背后躲,恨不得缩成一团。
秀娥挡在童秀云的身前,眼泪在眼圈里转,“不许你们欺负我的新嫂子……”
大家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又是一阵哄笑
秀云看着秀娥鬓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棚子下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微光,心里一阵感动。
德麟看着秀云那窘迫无助的样子,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吓唬他们,“再敢起哄,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童秀云有人护着,心里像揣进了一块刚出锅的热乎糖糕,甜丝丝的暖意弥漫开,又带着点说不清的、令人微微发颤的酥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