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夜空的闪电,又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德麟的太阳穴!
他猛地从炕上坐起身,浑身的血液都疯狂地冲上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你听见了?”秀云被他的动作惊醒,啜泣声戛然而止,黑暗中,她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那双眼睛在浓黑里却亮得惊人,像受惊的小兽。
德麟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砂纸在摩擦:“你认识德胜?哥?”
他的手在黑暗中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褥子,粗糙的棉布摩擦着掌心。
死一般的沉默。
这沉默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棉被,沉重地压在两人身上,压得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过了许久,久到德麟以为时间已经凝固,才听见秀云低低的声音,如同游丝般从黑暗深处飘来:“德胜哥……走前,托人……往家里带回过信……”
她艰难地喘息了一下,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句,“信上说……说让你爹接他回来……”
巨大的悲伤终于冲垮了堤坝,她的声音破碎开来,“他一直等着,一直等着,最后什么都没等到!”
德麟直勾勾地看着妻子声音传来的方向。“他说,他说,祝我们幸福……德麟哥,德胜是谁,为什么?我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德麟像被施了定身咒,怔怔地僵坐在冰冷的黑暗里。
眼前却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今天宴席上的一幕幕:夏二爷趁着乱哄哄敬酒时,偷偷把刚收到手的几张份子钱飞快地往自己怀里揣。那躲躲闪闪、生怕被人看见的眼神。
夏三爷红着眼睛,那副豁出一切的决绝。
还有,爹让他过继给二大爷时,踹过来的那一脚。
有些情义是放不下的。
窗外的风卷着雪,发出凄厉的、如同旷野里无数冤魂哭泣般的呼啸。
德麟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着,像是被那彻骨的寒冷冻透了骨髓。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重新躺了下去,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他摸索着,在冰冷的被褥下,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秀云那只冰凉、微微颤抖的手。用自己宽厚、同样冰冷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掌,将它紧紧包裹、攥住。
她的手很软,小巧,指尖带着常年做针线留下的薄茧。
与他记忆里德胜哥那双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截然不同。
然而此刻,这陌生的手在他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沉重而酸楚的安宁。
“甭怕,”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那声音穿过黑暗,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奇异的温和,“德胜是咱哥,不会伤害你的,往后……有我呢。”
秀云的眼泪,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汹涌地落在他紧握着她的手背上,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能烫穿皮肤。
德麟和秀云一夜没睡,他给她讲了有关德胜哥的所有的故事。
有些事情,该忘记的忘记,该牢记的牢记。人生是注定的,就像命运一个残酷而荒谬的注脚。
天快亮时,持续了一夜的狂风暴雪终于精疲力竭地停了。
窗纸透进一种朦胧的、淡淡的鱼肚白,勉强驱散了洞房里的浓黑。
远处,不知谁家的公鸡发出第一声嘶哑的打鸣,穿透了雪后凝滞的空气。
德麟侧过头,看着身边终于沉沉睡去的秀云。
她眼角的泪痕还未干透,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着湿润的光泽,然而嘴角却微微向上弯着,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浅浅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笑意。
就在这一刻,许多模糊的碎片忽然在他脑海里清晰地串联起来。
三爷为何在众多姑娘中执意选定童家,选定秀云;二爷为何不顾脸面、不顾铺子艰难,也要坚持大操大办这场宴席……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