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往屋里走。秀云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冰水儿。
西屋里,樟木箱子敞着盖,那是秀云的陪嫁,红漆面上描着的缠枝莲还鲜亮。里面除了两套打了补丁的旧被褥,就剩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套婚服。他的藏青棉袍,她的大红夹袄,领口都绣着对鸳鸯,那是秀云熬了三个通宵绣的。这便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夜里,德麟躺在炕上,听见隔壁堂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是桂珍二姐在收拾东西,铜盆磕在桌角上,“当啷”一声,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秀云在黑暗里翻了个身,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后:“要不……咱把炕柜腾出来给二姐?”
德麟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头有个刚成形的娃娃,像颗蒜瓣儿似的,正悄悄扎根。
次日清晨,北风卷着雪粒子,跟撒豆子似的直往领口里钻。德麟给驴套上缰绳,驴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了霜。
秀云把最后一件棉袄塞进箱子,蹲在地上扣锁扣,指节冻得发红,试了两次才扣上。
“咱爹家......能有空着的屋子吗?”她抬头问,眼里带着怯生生的担忧。
德麟往手心里呵了口热气,搓了搓,睫毛上的霜花簌簌往下掉。“那是咱亲爹,”他声音有点哑,“总能腾出个地儿。媳妇儿,走,咱回家。”
“德麟呐,”二大娘从东屋掀帘儿出来,手里攥着把瓜子儿,边走边嗑。
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这家里以后有活儿,你还得回来搭把手啊。”
她走到樟木箱子旁,手一扬,半把瓜子皮飞上了箱盖。“诶呀呀,你看看......”
她假模假样地用手扒拉着箱盖儿上的瓜子皮,顺势抬起箱盖儿往里瞅,眼神儿飞快地扫了一圈。见里面除了衣物再无他物。又伸出手去,按了按,并无长物。嘴角儿撇了撇,放了心。
“咳咳......”屋里传来夏二爷的咳嗽声,底气不足,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德麟呐,住不惯就回来。”
德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酸又麻。他应了一声“知道了,二爹。”
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走。
秀云扶着箱子站起,棉袄后襟沾了片草屑,是方才蹲在地上蹭的。
德麟想伸手替她拍掉,手抬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他跳上车辕,童秀云挨着他坐下,棉袄里子的棉絮结了团,硌得慌。
“到了那边,我就把驴车送回来。”
德麟朝屋里喊了一声,没人应,只有算盘珠子噼啪作响,打得又急又快,像是在赶什么要紧的时辰。
他知道,二爷又在算南下的账目。那些赚差价的现钱,早就换成了沉甸甸的金溜子,藏在他贴身的羊皮袄夹层里,比当年传男不传女的蒜苗印子秘方还要金贵。
德麟甩了个鞭花儿,脆响在胡同里荡开。
驴车动了,车轮碾过青石板上的薄冰,细细碎碎的,像是谁在暗处嚼着冰碴儿。
雪片子突然大了起来,斜斜地打在脸上,有点疼。
他回头望向西屋,青砖墙上的喜字被风雪撕得豁了个口,红纸上的金粉被雪水浸得发乌,像块破布。
屋檐下挂着的紫皮蒜头在风里摇晃,蒜须上裹着的冰晶互相碰撞,叮铃铃的,像一串串冻住的小铃铛。
二大娘还站在门口,手搭在眉骨上望着,见他回头,扬了扬手里的瓜子壳,嘴动了动,不知说了些什么。
桂珍二姐蹲在堂屋地上,埋着头搓烟叶,脊背弯成一张弓,像是随时会被风雪压垮。
驴车出了胡同,往南走。雪越下越大,路两旁的白杨树落光了叶子,枝桠在灰色的天空上,划着凌乱的道道。
秀云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德麟,咱爹家......真能有地方?”
“有。”德麟说得肯定,心里却没底。
夏三爷分家后就搬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