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老院子,夫妻俩磊了三间土坯房,东屋住人,西屋堆着柴火和农具,堂屋当灶房。
去年他成亲前回去过一次,见西屋的炕上铺着补丁摞补丁的席子,墙角堆着过冬的白菜,实在看不出能再容下两个人的空当。
可他不能说这话,秀云已经够委屈了。
驴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雪小了些,风却更硬了。远远望见村口那棵老槐树,德麟心里一热——快到了。
再往前,就是夏三爷家的院门,木栅栏歪歪扭扭的,却扎得结实,是他小时候跟着爹一起栽的。
夏张氏正倚着门框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声音“嗤啦、嗤啦”的。
她眼睛有点花,眯成一道缝儿,影影绰绰看见有驴车奔过来,车辕上的人影看着眼熟。
“娘!”德麟跳下车,喊了一声。
夏张氏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地上,她扑上来抓住儿子的胳膊,手糙得像砂纸,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德麟,我的儿啊......”她刚说了半句,眼泪就滚了下来,砸在德麟冻得通红的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可算回来了......”
“德麟?!”夏三爷披着件灰扑扑的棉袄从屋里跑出来,棉袄前襟磨得发亮,袖口打了三个补丁。
他搓着冻僵的手,声音发颤,“你咋回来了?孩子,冻坏了吧,快进屋,快进屋!”
三爷接过驴缰绳,把驴牵到窗根底下,又转身搬樟木箱子。
箱子不算沉,可他还是喘着粗气,厚实的手掌在箱盖上留下几个灰扑扑的指印,像朵没开的花。
秀云红着脸,跟在后头,低着头,看见地上的雪被三爷踩出一串深深的脚印。
东屋里,土炕烧得滚烫,席子边缘卷了边,露出底下的谷草。火盆里的炭块噼啪作响,窜起细小的火苗。
德昇和德兴看见哥哥和嫂子回来,很开心,上蹿下跳的不得消停,惹得童秀云笑声不断,倒是没了拘谨。
德麟脱了棉鞋,脚底板刚贴上席子,就烫得赶紧缩了缩,又忍不住往热处挪了挪,暖烘烘的热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爬,把骨头缝里的寒气都逼了出来。
夏张氏从灶房端来两碗姜汤,粗瓷碗边缺了个口,姜汤里飘着几片姜,辣得人舌尖发麻。
夜里,德麟和秀云住在了西屋。刚烧的炕,热乎气儿还没散匀净。秀云裹着夏张氏找出来的补丁棉被,翻来覆去睡不着。
德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夏三爷家的东屋腾出了半间,可炕席下的谷草都露了头,墙角堆着的土豆发了芽,屋梁上悬着的老玉米串子干得发硬。
这日子,和夏二爷那边没法比。
“要不我明天去还驴车时,顺便去找找活计?”德麟望着梁上的老玉米,突然开口。玉米须子垂下来,扫着房梁上的蛛网。
秀云翻身坐起,油灯昏黄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颧骨上的红晕。“我听娘说,爹和德昇在北大窑扣坯子呢,烧砖,一天咋也给一两块。”她的声音带着试探,手指绞着被角。
德麟沉默了。北大窑比北大庙还远着呢,离家有八里地。路不好走,而且烧砖是重活,他倒是能扛,可秀云一个人在爹娘的家里……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的补丁,那补丁是夏张氏用百家布拼的,红一块绿一块,倒也暖和。
窗外传来夜猫子的叫声,“嗷呜”一声,又尖又长。远处不知谁家的狗被惊了,吠了两声,很快又归于寂静。
东屋里夏三爷的呼噜声均匀而沉实,像老屋梁上的木头在喘气。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德麟赶着驴车,踩着薄霜出了门。
雪停了,风却更冷,刮在脸上像小刀子。经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忽然歇住了脚。
树杈上挂着个草编的蝈蝈笼,笼口系着的红绸带褪成了粉白色,在风里飘啊飘。
他想起十岁那年,他学着编蝈蝈笼子的情景。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二爷让他跟着学编蝈蝈笼,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