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你太爷爷,三代都是赤贫!给地主扛活租地的佃农!这成分是响当当的,没问题!”
他激动地说着,猛地拉开抽屉,抽出一张印着红色抬头的表格,“啪”地一声拍在德麟面前。
炉膛里,一块干透的木柴被火焰吞噬,发出“噼啪”一声爆响,火星四溅。
韩庆年深吸一口气,凑近德麟,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秘密交付的郑重:“地委下了决心,要在咱们农场搞个试点——建一座机械化的新砖厂!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在地委会上,拍了桌子,力荐你夏德麟来当这个领头羊!”
说着,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更厚实的纸,上面端端正正印着一颗鲜红的五角星。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推到德麟眼前。
德麟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屏住呼吸,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任命书上。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慢慢抚过表格上那两个浓墨写就的字“厂长”。
“厂长?我可不行。”德麟赶紧摇头,那两个字,在炉火的光晕和纸面鲜红五角星的映衬下,竟像两片飘浮在蓝色天空里的云朵,遥远得有些不真实。
“我...”德麟的舌头打了结,“我啥也不会啊。”
“谁天生就会?我给你找了个师傅,从沈阳来的老技工,姓王,懂砖机。你年轻,学东西快。”他拍了拍德麟的肩膀,手劲大得像铁钳。
“当年你敢在日本兵眼皮子底下送我出城,现在就不敢接这活儿?”韩庆年粗糙的手指在那张纸上重重敲了敲。
他凝视着德麟的眼睛,眼神锐利如刀。
窗外,不知何时又刮起了北风,呜呜咽咽,像有人在哭。
一株光秃秃的老槐树枯枝在风中疯狂摇曳,将扭曲的影子投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棂上,如同鬼魅乱舞。
德麟的影子被斜射进来的阳光拉得又细又长,孤零零地投射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他猛地想起夏三爷家那面被雨水冲刷得斑驳的土墙上,还贴着褪色的《土地改革法》宣传画;想起从夏家村一路走来,沿途土墙上那一个个用石灰水刷上去的、巨大而醒目的标语——“鼓足干劲,力争上游!”那八个大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涌起,直冲头顶,他感到自己的胸腔在剧烈地起伏。
他不再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沉稳:“庆年哥,不,韩场长!这活儿,我接!”
“好!”韩庆年眼中闪过一丝激赏,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德麟厚实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德麟身子都晃了晃。
“明天就去新砖厂筹备处报到!地址写在任命书背面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场部那边,东头那间向阳的厢房已经给你腾出来了,回去跟秀云收拾收拾,尽快搬过来。砖厂这摊子事,刻不容缓!”
德麟走出区公所那扇厚重的木门时,正午的阳光异常明亮,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刺得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瞬间涌出了泪水。
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视线模糊的刹那,他瞥见停在院墙阴影里的那辆绿色吉普车,后车窗上凝结着厚厚的、奇形怪状的冰花。
那景象,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
那雪夜里南大庙菩萨脚下的铜哨,藏在蒜苗印子底下的传单,人们听到抗联消息欣喜的眼神,与表哥韩庆年在官道的离别。还有,留驻在西塘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深处的德胜哥。
就是那样刺骨的黎明,霜花也是这样一层层、一片片,无声地凝结在冰冷的苇杆上,反射着死亡般的寒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张硬挺的任命书,隔着厚厚的棉袄,依旧能感受到它方正的存在感。
路过夏二爷家那扇敞开的铺门时,他不由自主地朝里面望了一眼。
只见桂珍二姐正独自在井台边打水。她身上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