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大财。”每念一句,就往钉子上砸一斧,“咚”的一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院子里的哭声再也忍不住了,“爹啊!”“二哥啊!”“二叔!”“二爷”的喊声混在一起,和着风呜咽着。
钉好棺盖后,所有送葬的人们即刻行动起来,按照分工各司其职,有的舁材,有的拆灵堂、搬纸火。
摔了盆,抬棺的八个“孝子”立即涌进灵堂,左右各四人,由德方肩扛大头,他咬着牙,腰弯得像张弓,在众人的协助下,把沉甸甸的棺木移出灵堂,搬到大门外的棺轿上。
棺轿是用木架和棉垫子做的,能让棺材在抬的时候稳当些。
出殡那天,雪下得更紧了。盐粒子似的雪沫子砸在脸上,疼得人睁不开眼,风也刮得更猛了,呜呜地像在哭。
村里人踩着薄雪赶来帮忙,院子里很快支起了临时的灶台,大铁锅烧水的咕嘟声、劈柴的闷响混着低低的说话声,在寒风里打着转。锅里煮着白粥,蒸着馒头,热气腾腾的,驱散了些许寒意。
德方穿着厚厚的孝服,麻布粗糙得磨脖子,他跪在灵前烧纸,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的,像株被风刮得摇晃的青苗。
送葬的队伍在雪地里挪得很慢,脚印刚踩出来,就被新雪填满了。
德方他披麻戴孝,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头,脊背挺得笔直,可掌心早被竹骨硌出了青紫的印子。
双手攥着根磨得发亮的竹杆,杆顶挑着面白幡,“招魂幡”三个黑字在风雪里被扯得猎猎作响。
雪粒顺着领口往里钻,化成冰水顺着脊梁往下淌,冻得他打哆嗦,可他半点不敢松手,这是引着二爹的魂西去的幡,不能歪,不能倒。
四爷和三爷抬着棺材的一角,杠绳深深勒进棉袄里,压得肩膀生疼,木杠子在手里吱呀吱呀响了一路。
夏三爷已经六十出头,背早就驼了,每走一步都要晃一晃,雪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转眼就积了薄薄一层,看着像结了层霜。
他瞥了眼身边的四爷,弟弟比他小五岁,可这些年在城里城外跑买卖,风吹日晒的,脸上的褶子比他还深,此刻正咬着牙,额头上渗着汗珠,混着雪水往下淌。
祖坟地在村西的坡上,几十棵老柏树都挂了霜,枝桠沉甸甸的,像披了层白孝。
风从树间穿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迎接逝者。
二爷的墓穴在夏老太太前面,两个土堆竖排着,雪落在上面,圆圆的,倒像是娘俩在做伴,在这风雪里说着悄悄话。
旁边特意空出两块地,是早年间就定下的位置,留给三爷和四爷的。三爷盯着那片空土,忽然想起自己早晚也得躺进去,跟二哥、跟爹娘做伴,心里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混着雪水掉下来。
他赶紧别过脸,用袖子蹭了蹭眼角,却把雪沫子蹭了满脸。
抬棺的队伍到了墓穴边,赵瞎子指挥着把棺材缓缓放下,德方捧着引魂幡跪在墓前,看着棺材一点点落入土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瞬间就冻成了小冰珠。
鼓匠班子又吹了起来,唢呐声在风雪里飘得很远,纸活被一一扔进火里,火苗“腾”地窜起来,把纸人纸马吞没,纸灰打着旋儿飞向天空,像是在给二爷引路。
德方填了第一锹土,接着随行来的抬棺人开始填土,一锹一锹的黄土落在棺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就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丘。
最后,德方把那锹带着红纸的土倒在坟丘上,又在坟前插好引魂幡,磕了三个响头,“二爹,安息吧。”
风雪还在下,送葬的队伍慢慢往回走,脚印在雪地里留下长长的一串,很快又会被新雪覆盖。可夏二爷的故事,就像这坟前的柏树,会在村里人的心里,一直站着,不枯不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