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员心头一软,蓦然想起上次德昇帮新来的山东兵小刘写家信的情景。
当写到“娘”字时,他握笔的手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透穿纸背,末了还特意郑重地添上一句“部队的馍馍暄软,您放心”。
那一刻他专注的神情,仿佛并非替人执笔,而是在向自家炕头上的老母亲细细叮咛。
指导员停住脚步,拿起桌上的暖壶,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推到德昇面前:“家里的事,记挂着是应当的。”
他看着青年低垂的眼睫。
“但咱既然穿上了这身军装,肩上这副担子,也得稳稳当当地扛住。”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爹要是知道你在部队干得踏实,心定了,他那腿上的伤,兴许都能好得快些。”
德昇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点执拗的火苗像是被投入了干柴,骤然亮了起来。
他默默地将藏在桌角的信纸重新铺展在灯下,深吸一口气,握起那支英雄钢笔。在信末郑重地添上了一行:“部队一切安好,勿念。”
有了英雄牌钢笔,德昇更爱写字了。而且他的字,确然有筋骨。
笔尖行走在纸上,沉稳如磐石,横平竖直,带着一种刻进骨子里的规范,一如他每日清晨在操场上一丝不苟踢出的正步。
深秋的朔风卷着枯叶和沙尘,吹得营区里新刷的标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颜色格外鲜亮。
又一批新兵戴着大红花,带着懵懂与憧憬走进了青砖砌成的新兵连营房。
赵指导员用力拍了拍德昇已然厚实许多的肩膀,指着墙上那八个气势饱满的大字,声音里满是激赏:“瞧瞧!还得是夏德昇写的水笔字带劲!这精气神,看着就提气!”
德昇被夸得有些赧然,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口白牙:“小时候我爹总写……跟着我爹学的。”
“写字就像做人!”指导员目光炯炯,语重心长,“刚直不阿,才能写出这铮铮风骨!你爹,不简单啊!好小子,继续努力!”他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德昇的肩,拍进去了殷切的希望。
“是!”德昇挺直腰板,敬了一个干净利落、力道十足的军礼,转身,立定,跑远了。
指导员望着那挺拔如小白杨般,迅速远去的背影,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意味深长、饱含期许的笑容。
德昇经过连部门口的黑板报前,连里的文书杨建国正愁眉苦脸地攥着粉笔,对着空空如也的黑板,无从下手,急得直挠头。
一旁的炊事班老班长黄辉武眼尖,瞅见路过的德昇,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把将他拉住,顺手就把粉笔塞进他手里:“夏德昇!快,给露一手,救救急!”
德昇无奈地笑笑,接过那截白粉笔。指尖触及黑板粗糙的表面,他凝神静气,手臂沉稳挥动。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横划拉出,如木匠手中紧绷的墨线般平直;竖划落下,似能稳稳撑起一块厚重的青砖;待到撇捺甩开,挥洒自如。
笔锋凌厉处,粉笔灰深深咬进黑色的墙壁,发出细微而有力的“沙沙”声,这书写的本身也是在宣告着某种不屈的存在。
当“为人民服务”几个雄浑有力的大字完整呈现,杨文书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猛一拍大腿,声音拔得老高:“乖乖!神了!这字,这字能直接当样板拓下来!”
自那日起,“笔杆子”夏德昇的名号便在连队里叫响了。
营区的黑板报需要更新内容,德昇挽起军装袖子,站在黑板前挥毫泼墨。粉笔灰簌簌落下,钻进他洗得泛白的军装领口,染上一层薄霜。
隔壁排的文书端着个掉了瓷的大茶缸溜达过来,倚在旁边看得入神,末了,笑嘻嘻地凑近:“德昇,受累给咱排那板报也提个标头呗?就‘增产节约’四个字!”
德昇抬手抹了把额角的细汗,憨厚的笑着点头。
德昇又被拉到隔壁排去写大字。
他笑着接过对方递来的纸条,只扫了一眼内容,便提笔就写。“增产节约”四个大字顷刻跃然板上,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