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挑粪回村的路上听说这事的。她当时正和社员们往菜田挑农家肥,腿一软,粪桶差点扣进沟里。
傍晚,她偷偷溜到中学后墙。秀娥正在墙角烧大字报,火光照得她半边脸通红。见穗儿来,她慌忙用树枝拨火。
“别看,脏。”
穗儿蹲下来,帮她把没烧尽的纸角按进火堆里。火苗舔着两人手上的枯枝,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老姑,是我连累了你。”
秀娥摇头,“不是你,是我太天真。”她苦笑,“以为笔杆子能救国,结果连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
火堆渐渐暗下去。远处传来哨子声,是民兵巡逻。秀娥把最后一张纸扔进火里,拍拍穗儿的肩:
“回去吧。记住,不管在哪儿,别让人掐住脖子。”
秀娥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穗儿想起秀娥说过的话:“天塌不了。”
可天真的塌了。
当时正值盘山农场改制,试行政场合一。盘山县和盘锦农垦局合并成盘锦垦区,直属辽宁省管辖。
秦主任被调到省化建的革委会,新来的革委会主任是退伍军人,姓马,一条腿在朝鲜被炸断,走路像钟摆。
上任第一天,他就把高玲叫到办公室:“小高啊,革命不是整人。你父亲的问题,组织会查清。但你不要是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高玲当天就病了,高烧四十度,烧得直说胡话,嘴里念着“我不是破鞋”。
临近春节的时候,小军从大荒沟来信了。信里夹着一张照片:她站在茅草屋前,脸上晒得脱皮,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俊英接到德昇来信。信是从乌兰浩特寄来的,只有短短三行:
“俊英:
内蒙的羊便宜,五块钱一只。我买了两只,一只寄给大哥德麟,一只寄给你,别舍不得吃。
德昇。”
俊英把信贴在胸口,抬头看天。盘山的天空蓝得发紫,像一块巨大的景泰蓝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