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社员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数落高玲的话。
有的说她偷懒耍滑,有的说她爱占小便宜,还有的说她去年跟知青点的张红吵架,把大队的煤油灯都摔了。
高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起初还想反驳,可架不住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索性叉着腰,瞪着眼说:“我人品好不好跟开证明没关系!政策规定插队满年限就能回城,你们凭啥拦着?”
“凭啥?就凭你没把咱夏家大队当自己家!”张婶嗓门更高了,“当初你哭哭啼啼来插队,是德麟书记把大队部的新砖房给你们腾出来,做知青宿舍,可你们都做了什么,还骂我们是土老帽,现在要走了,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还敢在这儿摆谱,这证明,咱不能给开!”
“对,不给开!”众人异口同声。
德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知道高玲这几年确实没少惹麻烦,可政策摆在那儿,真要是不给开,回头公社查下来,他这书记也不好做。
正僵持着,院门口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是夏三爷。
三爷拄着根枣木拐杖,头发已经全白了,可腰板挺得笔直。
“吵啥呢?”三爷走进来,目光扫过屋里的人,最后落在高玲身上。
高玲见是三爷,语气软了些,却还是带着股傲气:“三爷,我按政策回城,他们不给开证明。”
三爷没接她的话,转头问夏德麟:“证明这事儿,政策咋说?”
“政策说,插队满五年,且期间参与农业生产,就能开证明办回城手续。”夏德麟赶紧回答,“高玲是满了五年,可大伙说她……”
“大伙说的是她的人品,政策管的是她的插队经历。”三爷打断他,“人品好不好,是她自己的事;证明开不开,得按规矩来。她在这儿插了五年队,种过地,割过草,就算没干满工分,那也是事实。咱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坏了公家的规矩。”
张婶急了:“三爷,您咋还帮她说话?她那点事……”
“我不是帮她,咱夏家大队的人,得讲理。她不好,自有她的报应;可咱要是不按规矩办事,那就是咱的不是了。德麟,该开的证明得开,实事求是写,别掺私活儿。”三爷眼神坚定的说。
众人还想再说,可三爷说的于公于私都在理,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高玲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刚要说话,会计王德仁站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个账本,脸色铁青,看见高玲,把账本“啪”地摔在桌上:“开证明?行啊,可工分材料你别想从我这儿拿走!”
王德仁是队里的会计,做事最较真。他指着账本上的记录,声音洪亮:“你自己看看,这五年你旷工多少天?工分加起来还没人家半年度多!去年冬天修水渠,全队就你请假,说怕冷,就这,你还好意思要工分材料?门儿都没有!”
高玲的脸又沉了下来:“王德仁,你别给脸不要脸!工分材料是办手续必须的,你不给我,我找公社告你!”
“你去告!”王德仁梗着脖子,“我王某人做事光明磊落,没给你记假工分就不错了,还想让我给你造假?做梦!”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德麟看了看王德仁,又看了看高玲,开口说:“德仁,工分材料按实际写,有多少算多少,不能不给。高玲同志,你的工分少,那是你自己挣的,怨不得别人,材料给你,可上面写啥,得按账本上来。”
王德仁还想反驳,可德麟发了话,他只好气呼呼地拿起账本,翻到高玲那一页,“唰唰”地抄在一张纸上,末了还在底下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个红手印,扔给高玲:“拿着!别再让我看见你!”
高玲接过材料,也不管王德仁的脸色,转身就催夏德麟开证明。
德麟拿出信纸,实事求是地写了证明,又找了两个老社员签了字,盖了大队部的公章。
高玲接过证明,叠好放进兜里,连句“谢谢”都没说,转身就走,脚步声又“噔噔噔”地消失在院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