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包,跟着人流往车上挤。
车厢里又挤又闷,汗味和泡面味混在一起,他被夹在过道中间,连转身都难。他伸长了脖子盯着窗外。
窗外的树飞快地往后退,可他觉得车开得比蜗牛还慢。
他把那张皱巴巴的车票掏出来,又看了一眼,上面的“盘山站”三个字像是在召唤他。
手心里的汗把车票浸得更软了,他又攥紧了些,像是这样就能把车拽得更快些。
膝盖的伤口开始发紧、生疼,身上的雪水顺着领口往下流,凉得他一哆嗦,可他的心却像被火烤着,焦灼得厉害。
德昇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俊英的样子。
上次探亲时,她还摸着肚子笑,说等孩子生了,就带着孩子来部队看他。
那时候阳光正好,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想到这儿,他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赶紧睁开眼,对着窗外默默念:俊英,你再等等我,我马上就到了,你和孩子都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车又过了一站,广播里报站的声音模糊不清,可德昇却竖起耳朵听着,每一秒都在数着距离盘山站还有多远。
车厢里有人在说笑,有人在哄孩子,那些热闹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却像隔了一层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俊英”这一个念头。
汽笛声在风雪里飘得很远,他的心跳得比车轮还快,每一秒,都在朝着那个等着他签字、等着他守护的病房奔去。
火车到盘山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雪还在下,车刚停稳,乘务员开了门,德昇几乎是从车门里“扑”出去的。
脚刚沾到站台的积雪,就踉跄了一下。膝盖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可他连揉都没揉,扛着行李包就往出站口冲。
风裹着雪粒子往他脖子里灌,他却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满脑子只有“医院”两个字。
出站口外,几辆马车歪歪扭扭停在雪地里,车夫缩着脖子在等人。
车站离盘山站都在南大街上,德昇撒开腿,向盘山医院跑去。
风刮得他睁不开眼,他却不肯低头,心里一遍遍数着数:一、二、三……快到了,俊英再等等。
雪化了,渗进他的棉鞋,袜子湿乎乎的粘在脚上,直打滑。可他半点没察感觉,只觉得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每颠一下,就离产房近一分。
终于看见医院的红灯笼,德昇的心一下子亮了。
医院的大厅里,消毒水味刺得他鼻子发酸,他冲到护士台,双手撑着台面,声音发颤:“同志!请问……难产的产妇,在哪个产房?叫刘俊英!”
护士刚翻了翻登记本,就见一个老太太从走廊尽头跑过来,是张义芝。
张义芝听见德昇的喊声,赶紧从妇产科门口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直流:“德昇!你可来了!”
德昇的心猛地一沉,跟着张义芝往产房去。路过的走廊里,听见里面传来的微弱痛呼,那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大夫说俊英胎位不正,需要剖腹产,你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我和你娘签了同意。”张义芝轻声轻语的唠唠叨叨,“后来没剖,俊英挺坚强,到底是自己生的,依我说,人的肚子里,下生就带着股元气,可不能说剌就剌开……”
“你俩会写自己的名字吗?”德昇记得张义芝和夏张氏都是不识字的,为母则刚,却能在俊英危难的时候,签手术同意书。
“不会写啊,人家护士写纸上,我俩跟着描的,”张义芝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好意思,“俊英没啥事儿了,生了个小闺女,还没取名儿呢。”
说话间,来到了俊英的病房。
德昇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见俊英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很白,却睁开了眼睛。
孩子被包在小被子里,放在俊英旁边,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睛,呼吸很轻。
“俊英……”德昇走到床边,声音哽咽着,他想碰俊英的手,又怕碰疼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