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都能听见风吹过房梁的“呜呜”声。
那时候,他的血是热的,大脑是冲动的,一心只想干革命。
这些年在部队,他慢慢的懂得了做人的世故和做人的圆滑。他再也不是冲动的少年。
就像眼前的新房子,红砖墙戳在那儿,松木窗亮堂堂的,一砖一瓦都是实实在在的辛苦和汗水换来的。
小季的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说啥呢!跟咱家人客气啥?”月英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军装传过来,“快进屋看看,里屋的炕都给你铺好了,新褥子新被单,是妈前几天刚弹的棉花,软和着呢!”
小季跟着月英走进屋,阳光从松木窗棂里钻进来,洒在水泥地上,亮得晃眼。
他眯着眼看,只见房顶的椽子摆得整整齐齐,一根挨一根,连间距都差不离;墙壁刷得雪白,没有一点斑驳的痕迹。
窗台上摆着个豁了口的小花盆,里面种着棵指甲花,是冬雪种的,开着三朵小红花,花瓣娇嫩,像是一碰就会掉下来。
“这房子真好,住着肯定舒服。”小季笑着说,声音里满是满足,他伸手摸了摸窗台的花盆,指尖碰到湿润的泥土,心里暖暖的。
张义芝拉着他的手,掌心粗糙,满是老茧,却握得紧紧的:“以后这就是咱的家,缺啥少啥的咱慢慢添。你在外头当兵,别惦记家里,家里有我,有你大姐二姐,啥都好。”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布包,打开来是件新做的蓝布褂子,“这是我给你做的,料子是你二姐从工农兵商店扯的,纯棉的,穿着得劲儿。”
小季接过褂子,布料软软的,还带着阳光的味道,他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赶紧别过头,笑着说:“妈,您手艺还是这么好。”
小季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只会直着脖子犟嘴的毛头小子了,张义芝的心里荡起阵阵涟漪。
晚饭时,张义芝愣是做了一桌子菜,摆得满满当当。
炖鸡是早上天不亮就杀的,那只老母鸡养了两年,平时天天给家里下蛋。她总舍不得杀,翻来覆去想了好久,一咬牙还是把鸡逮了,杀的时候摸着鸡的羽毛,还叹了口气:“委屈你了,给我家小季补补。”
鸡肉炖得烂烂的,汤里飘着葱花,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炒鸡蛋是自家鸡下的蛋,蛋黄黄澄澄的,炒得油光锃亮,咬一口香得冒油。拌菠菜是夏三爷早上刚从园子里拔的,还带着露水,夏张氏送来的时候,菠菜叶上的水珠滴在盆里,“滴答滴答”响,撒上点盐和醋,脆嫩爽口;
还有一盘炒花生,是去年留的最好的种子,张义芝守在灶边炒的,怕炒糊,时不时就铲起来尝一颗,花生壳炒得金黄,剥开壳,花生米喷香。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这桌子还是张义芝年轻时,她大哥给做的实木桌,敦实得很,桌面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小季和月英小时候打架,用小刀划的,这么多年了,还清晰可见。
张义芝总说要把桌子打磨一遍,可每次都舍不得,这终归是孩子们的念想。
小季拿起粗瓷酒杯,给德昇倒了杯酒。叫了一声“二姐夫……”
散装的高粱酒,倒在杯里,酒香一下子就飘了出来,熏得小季的眼圈儿泛红,“二姐夫,谢谢你和二姐,没有你们,这房子盖不起来。”
小季举着酒杯。德昇笑着和他碰了碰,杯沿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德昇抿了口酒,眯起了眼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啥谢不谢的。你在外头保家卫国,家里的事我们帮衬着是应该的。以后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他说着,指了指小军的肩膀,“盖房子大家都出钱出力的,小军的肩膀就是勾缝儿累的,大姐也没少忙活,还有老太太……”
德昇扭头望向张义芝,“从里到外的张罗,劳心费力,老太太才是最辛苦的。”
小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哥,我那是不小心,现在都快好了,不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