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雪出生的时候,夏三爷查了半宿的家谱定了名字叫“明玥”。可上户口的时候德昇说重名,改了“冬雪”。
当初,他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一直叫她“夏冬雪”,如今这名字一改,倒像把孩子跟过去的日子隔了层膜。
“爷,咋了?”冬雪看着三爷的脸色不对,小声问。
“没、没啥,”夏三爷赶紧挤出个笑,把本子给冬雪重新揣好,“字写得挺好,快回家吧,你姥该做好饭,等你了。”
夏三爷看着冬雪的背影,手心却出了汗,心里反复琢磨着那“刘冬雪”三个字,总觉得不是滋味。
冬雪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张义芝家的院子里跑。布鞋踩在地上,惊起片片落叶。
其实从上学第一天起,冬雪就怕得慌。学校的厕所离教室远,在操场尽头的拐角,土墙豁了个口子,风灌进去,呜呜地响。
第一天上课,她就想上厕所,可看着班上三十多个陌生的同学,老师在讲台上讲“a、o、e”,她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敢举手。熬到下课,走廊里挤满了打闹的孩子,她跟着人群往厕所走,可刚走到拐角,就听见几个同班的男生叫唤,“刘冬雪?”“夏冬雪?”,声音怪腔怪调的。她吓得往后退,正好撞在一个女生身上,那女生瞪了她一眼,骂了句“不长眼”,她就更不敢去了。
第二天也是这样。上课的时候,她坐在最后一排,身子憋得发僵,脸涨得通红。老师叫她起来读黑板上的拼音,她站起来,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腿肚子一直在打颤。
老师皱着眉让她坐下,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等到放学,她一路跑回家,刚进院门就尿了裤子,裤子湿了一大片,风一吹,冻得她直打哆嗦。张义芝看见时,心疼得直掉眼泪,赶紧把她抱进屋里,扒了湿棉裤,用热毛巾给她擦身子,又把她塞进被窝里。
第三天,冬雪说啥也不想去了,可小军还是硬把她送到了学校。那天的课特别长,她憋得实在受不了,下课铃一响就往厕所跑,可刚跑两步,就被门槛绊倒了,膝盖磕在冻硬的地上,疼得她眼泪直流。等她一瘸一拐地回到教室,上课铃又响了。这一天,她终究还是没敢去厕所,放学时,棉裤又湿了,这次比前两次更厉害,从裤脚一直湿到腰。
上学的第四天的早上,冬雪怎么都不肯穿衣服,抱着张义芝的胳膊哭,说不想去学校。
小军以为孩子是闹脾气,好说歹说哄着她出了门,可中午还没到,学校老师的电话打给了工农兵商店上班的俊英,说冬雪在班里尿了裤子,哭得厉害,让家长赶紧去接。
俊英赶到学校时,冬雪正坐在老师办公室的椅子上,裤子湿了一大片,紧紧抱着胳膊,眼泪还在往下掉。
俊英赶紧把带来的干裤子给她换上,一边换一边问:“冬雪,你咋不跟老师说要上厕所啊?”
冬雪抽抽搭搭的,半天才小声说:“我、我不敢……厕所太远了,上课的时候举手,老师没看见,后来就、就忍不住了……”
胜利小学的厕所离教室远,要穿过整个操场,还在校园的角落里,冬雪早上多喝了半碗粥,第一节课下课厕所的人太多了,她还没挤进去,上课铃声就响了。第二节上课时,她憋不住了,想上厕所,可看着班里同学都在认真听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的声音又大,她攥着衣角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举手。
等到下课,她又跟着同学往操场跑,已经憋回去,不想去厕所了,结果上课没多久就又憋不住了,最后尿了裤子。
班里的男生看见了,都在周围着笑她,还有人喊“尿裤子精”,她越哭越凶,老师才发现不对劲。
俊英看着冬雪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气,牵着她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