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了铅,只想立刻合上——他便顺从地闭了眼。
刚闭上眼,意识就像被水流托着,很快沉了下去。周遭的一切都在消解,兽皮帐篷、温热的蒸汽、药草香……全都没了踪迹。
再睁眼时(明明没睁眼),他已悬在一片虚空中,四周是纯粹的黑。这感觉太怪了:眼皮明明合着,却能清晰“看”到这片黑暗,连自己的轮廓都能在心里描摹出来。
这时,另外两人的声音先飘了过来,是带着低低韵律的吟唱,吐字仍是他听不懂的部落语,像浸了水汽的棉线,在意识空间里轻轻荡着。
那些吟唱明明钻进了耳朵,却又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没真正听进去——一种诡异的矛盾感,仿佛意识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只留个模糊的调子在虚空里荡。
过了片刻,彦阳恍然——这大概就是自己的意识空间。可猜对了答案,他却依旧茫然无措,只能望着这片虚无,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时,远处忽然飘来一团青绿色的物质。彦阳初看时,那团东西不过拳头大小,等它慢慢靠近,才猛地反应过来——先前瞧着小,原是离得太远。
待它漫到近前、将他彻底裹住时,他才惊觉这团物质浩瀚如星海,自己早已被彻底吞没其中。
身处这团物质里,看得便格外真切了:它原是由无数缕指节长短的青绿色丝线缠成,丝线细如发丝,在虚空中轻轻颤动。
彦阳很快发现,这团物质并非冲着他来,只是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流动,不过是恰好与他相遇,穿身而过便朝着另一处涌去,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酋长的声音骤然汇入——那声音带着沉稳的穿透力,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震颤,意识空间里的吟唱声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厚重的力量。
有一缕丝线似是被这声音勾住,挣脱了流动的丝线群,晃晃悠悠朝他飘来。它在彦阳周身绕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分辨吟唱声的来处,纤细的线身在虚空中轻轻颤动。
随着这缕丝线在他身边盘桓,它忽然丝丝缕缕地散开,先化作一团朦胧的青绿色雾气,旋即又慢慢收紧、凝聚——最后竟凝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鹿,四蹄轻点着虚空,蹦蹦跳跳地围着彦阳转圈。
圈越转越快,彦阳只觉得眼前青影晃动,头都快被转晕了。
他忍不住想抬手拦住,指尖还没抬起,那小鹿忽然调转方向,退开几米。
彦阳想迈步去追,但发现双腿明明能移动,可自己的位置却没丝毫变化,这奇怪的情况只能让彦阳无奈地站在原地望着。
转瞬之间,小鹿再次调转方向,这次竟直直地朝他撞来。
避无可避的瞬间,彦阳下意识抬臂去挡。
下一秒,小鹿撞在他身上,他没觉出丝毫疼痛,反倒是那小鹿“噗”地散开,化作漫天青绿色的星子——点点荧光像碎掉的萤火虫翅膀,簌簌落下来,又顺着皮肤的纹路,一点点渗进了他的身体里。
彦阳还没回过神,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意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拽了出来,他“唰”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帐篷里,蒸汽虽淡了些,暖烘烘的药草香却依旧浓重。
他的心跳像被重锤攥住了似的,在胸膛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都嗡嗡作响,整个人像是刚从一场身体濒临极限的马拉松比赛中结束,四肢百骸都透着股脱力的酸软。
彦阳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唯有指尖还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像浸过晨露的草叶,轻轻贴着皮肤。
彦阳这一连串的反应,全被身旁的酋长看在眼里。
仪式已近尾声,覆盖在框架上的兽皮早被掀开,只剩柳树枝搭成的骨架支在那里。
外面天已擦黑,夜深得很了,天幕上缀满星星,像谁随手撒了一把碎钻,亮得晃眼。
山风裹着夜凉掠过帐篷,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兽鸣,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