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请看,”秦观用扇梢遥遥一指,“那边是黄庭坚鲁直兄,这边是晁补之无咎兄。连米芾元章那疯子都来了,正和人赌谁的字能换师师姑娘一曲呢。官家虽未亲至,这楼里楼外,哪一只耳朵,哪一只眼睛,不是替他听着、看着?”
范正鸿心中了然。这哪里是教坊比词,分明是官家借他燕王之名,与东京城的风流名士们的一场雅集。他若推辞,是扫了官家兴头;他若敷衍,是损了苏门颜面。今日这一词,非写不可,且必须惊艳四座。
“时辰到!”一名老内侍尖着嗓子唱道。
东西两壁的女侍同时点燃了案上的紫铜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如笔走龙蛇,宣告着比词开始。
东教坊的“雪里梅”率先提笔,她神情冷傲,笔锋亦如寒梅傲雪,笔走龙蛇间,一阕《水调歌头》已现雏形。西教坊的“云里月”则不然,她眼波含情,时而望月,时而轻蹙,似在与月色低语,笔下的词句也如行云流水,缠绵悱恻。
范正鸿并未去看她们,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师师身上。
丝竹并起,清歌绕梁,满楼灯火似随词意起伏。范正鸿负手立于栏前,望月沉思,但觉月光如水,照彻人间,亦照彻自己这数年刀头舔血、耕战燕云之路。心中一动,已有成句。
香将尽,李师师方启朱唇,轻抚玉箫,却先吹一曲《鹧鸪飞》,箫声清越,如寒潭跃珠;众人正凝神,她已放箫,提笔于雪浪纸上,一挥而就——《鹧鸪天》:
\"桂影扶疏照水涯,
香风吹梦到天涯。
谁知塞外耕战苦,
不及东京一片花。
人未老,月无瑕,
且将歌舞慰风沙。
愿君莫负清辉夜,
同把银河挽作槎。\"
笔停,香尽。内侍高唱:\"收卷——!\"
满楼寂静,唯闻风声。李师师却未呈卷,反而双手捧纸,走到范正鸿面前,盈盈一礼:
\"燕王殿下,妾意已决——同题之月,非燕云之月;妾请殿下赐和,使汴京风月,亦识塞上烽火。\"
众目齐注。秦观摇扇,低笑:\"师弟,此番躲不过矣。\"
范正鸿接过玉笔,月光映纸,照出李师师鬓边金桂,亦照出自己心中万里关山。他略一沉吟,笔走龙蛇——亦和《鹧鸪天》:
\"燕月如钩挂铁涯,
照我犁剑与尘沙。
耕破冻云开塞草,
战回飞雪作天花。
天未老,地无瑕,
劝君休恋五侯家。
请把清辉分一半,
随我归去看桑麻。\"
笔落,满楼先静后动,彩声如雷。黄庭坚也是一个不下苏轼的文学大家,第一个拊掌大笑
\"好一句'随我归去看桑麻'!风月亦知稼穑苦矣!\"
东西两坊女侍,俱投来惊羡目光。李师师低声吟哦,眸中光彩流转,忽地深深一福:
\"燕王此词,塞上烽火,化作人间烟火;妾身浅陋,甘拜下风。\"
她转身,向内侍高唱:\"今岁花魁,不用评了——东、西两坊,皆服燕王一词!卿虽风尘客,但不下柳三变也。\"
内侍会意,笑问:\"那师师姑娘?\"
李师师抬眸,望向范正鸿,轻声道:
\"妾愿为燕王,再奏一曲《落雁平沙》,以谢塞上耕战之人。\"
箫声再起,清音袅袅,似随月光,飞过汴梁朱甍,飞向燕云田陌。范正鸿举杯,一饮而尽,心中却盘算:“明日还有公务在身,尽早退了回家去。”
一曲奏罢,时已三更。秦观醉意阑珊,倚栏望月,口中犹吟:\"随我归去看桑麻……\"忽地大笑,\"师弟,今夜你若不回,我便在此陪师师姑娘论词;你既回,我亦不强留。\"
范正鸿拱手谢过,转身下楼。李师师亲送至梯口,低声道:
\"殿下,若他年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