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着自己的坟墓。一种荒谬而残酷的感觉,在每个人心中蔓延。
秦明把本部三百人撒在外圈,名义“监工”,实则封锁。
每人左臂缠白布——那是动手的暗号。
更远处,花荣、庞万春各率五十名弩手伏在沙丘棱线后,箭头涂泥,防止反光。
呼延灼领两百骑绕到坑北,堵住通往松林的唯一出口;
孙安带钩镰手伏在坑底“基槽”东侧,腰里别着铲头,手里却攥着短斧。
降卒被分批带进槽内。
第一队三百人,任务是“清淤”。
槽底已提前被夜间悄悄挖深三尺,再铺一层薄沙,踩上去松松软软,像正常的烂泥。
他们脱去甲胄,卷起裤腿,在槽底挖泥、装筐,岸上的人用滑车吊上去。
每隔十步,就插一支火把,方便“夜间赶潮”。
第二队二百人,负责“钉桩”。
木桩其实是昨夜偷偷削尖的倒刺桩,尖头朝内。
他们被要求把桩打成“人”字形,斜撑槽壁——看起来是加固,实则是防止待会儿尸体堆高后,活人往外爬。
第一天,一切都很“正常”。降卒们干完活,领到了自己的那份米粥和水,虽然少得可怜,但足以让他们恢复体力,看到第二天的希望。
第二天,开始有人倒下。不是被杀,而是活活累死、饿死。三合米,对于一个常年习武、身强力壮的武士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高强度的劳作下,他们的身体被迅速榨干。倒下的人,会被悄无声息地拖到一边,扔进正在变深的坑里,连一块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没有人声张,活着的人只是默默地看一眼,然后更加卖力地挖掘,仿佛这样,自己就能活得更久一些。
午后,潮水开始上涨,浪头拍在不远处的礁石上,像闷鼓。
范正鸿站在“出云”号艉楼,手扶栏杆,面无表情。
闻焕章立在他身侧,低声报数:
“已下槽一千八百三十七人,岸上尚余两千一百余。
再有两批,便可收网。”
范正鸿“嗯”了一声,点点头,摆了摆手,心中有点悲凉,却又不得不做。
申牌三刻,鼓声忽变。
原本缓慢的“筑堤鼓”骤转急促,三连一顿——那是秦明营里约定的“收网鼓”。
槽内降卒茫然抬头,却见岸上的燕军同时后退十步,白布齐刷刷露出。
下一息,弩机炸响,箭如暴雨,居高临下射进槽底。
第一轮便是火箭,箭头缠油布,落入火把,“轰”地窜起一片火墙。
木桩后的倒刺被火一燎,松油滴落,火蛇顺着斜桩往槽底乱爬。
惨叫骤起,降卒蜂拥往槽壁爬,却被倒刺扎穿掌心、肚腹,串在桩上,活像一排风干的鱼。
第二轮是土雷。
孙安的人点燃引线,把震天雷成捆丢进槽心。
闷响连成一片,沙土冲天,断肢与血雨一起洒回坑内。
第三轮到秦明亲自下场——
他带三百刀牌手列成两行,从槽南缓步推进,刀起头落,像割麦。
凡有挣出火海者,皆被一槊搠回;凡有跪地求饶者,也被一刀了账。
没人敢停手——都知道,只要留下一个活口,明日就可能被反噬。
酉时初,潮水涨到最高,浪头扑进槽口,把火舌、血泊、残肢一起卷成浑浊的泥浆。
坑底渐渐被灌满,漂浮的甲片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一片片黑鳞。
燕军开始回填:
先推沙,再压土,最后用缴获的石炮夯平。
血渗透不及,被潮水一冲,化作一缕缕淡红,顺着滩面蜿蜒,像极细的朱砂笔,在沙上勾出一幅无人看懂的符咒。
夜幕降临,坑表已看不出痕迹,只剩一片略低的新沙,平平展展。
潮声掩盖了所有哭喊,也抹去了最后一丝人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