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山脉深处的夜,比王都更黑,更沉。岩洞内,只有篝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伤者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玄玑真人盘坐在洞口,望着远处王都方向那片被阴霾笼罩的天空,花白的须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苍老的脸上刻满了疲惫与深不见底的忧虑。
连日来,他损耗过剧,旧伤复发,此刻连维持最基本的打坐调息都显得艰难。洞内,洛逍遥与白清羽依旧昏迷,伤势未见好转,反而因拖延而更显沉重。陈啸林与万剑声轮流守夜,眉宇间也尽是凝重与焦虑。救是救出来了,但前路何方?如何救治?星陨教的反扑何时会至?这一切,都如同巨石压在心口。
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希望似乎最为渺茫的时刻——
“咚——!”
一声沉重、悠远、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似源于灵魂深处的钟鸣,陡然划破了夜的死寂!
这钟声,与月余前、洛逍遥初入王都时听到的那象征宵禁与压抑的钟声截然不同!它洪亮、庄严,带着一种涤荡尘埃、唤醒沉睡的磅礴力量,穿透了层层山峦,清晰地传入洞中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直抵心灵深处!
“这是……景阳钟?!”陈啸林猛地站起身,虎目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景阳钟,非祭祀、大朝、或有惊天动地之要事,绝不轻鸣!上一次如此郑重地鸣响,还是先帝驾崩、新皇登基之时!
玄玑真人浑浊的双眼骤然睁开,闪过一丝精光,他侧耳倾听,指尖快速掐算,脸色变幻不定。
“咚——!”
第二声钟鸣接踵而至,比第一声更加清晰、坚定,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志,在天地间回荡,连洞内的篝火都随之明灭不定。
“钟鸣九响,天子临朝……这是……陛下要御门听政?!”万剑声也面露惊容。皇帝久病不朝,政务皆由内阁与司礼监把持,已是朝野皆知。此刻深夜鸣钟,意味着什么?
“咚——!咚——!咚——!”
钟声一声接一声,不疾不徐,却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更具穿透力!它不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力量的展示,一种对笼罩王都邪氛的无形挑战!
洞内的几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昏迷中的洛逍遥,紧蹙的眉头似乎也微微松动了一丝,仿佛在无尽的梦魇中,听到了一丝来自远方的呼唤。白清羽眉心那点几乎熄灭的心灯光晕,也极其微弱地、仿佛回应般闪烁了一下。
钟鸣九响,余音袅袅,最终消散在夜风中。
但王都的天空,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玄玑真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神色复杂难明:“钟声涤邪,龙气微苏……看来,宫里的那场博弈,比我们想象的……更要激烈。陛下他……或许并未完全沉沦。”
陈啸林握紧拳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真人的意思是……陛下可能察觉到了什么?这钟声是对星陨教的……警告?”
“未必是警告,更可能是一种……平衡。”玄玑真人摇了摇头,目光深邃,“陛下久病,大权旁落,冯瑾之势,根深蒂固。此刻鸣钟,或许是陛下借力打力,或许是某种势力借陛下之名行事……但无论如何,这钟声一响,便如同在死水中投下巨石,朝堂这潭水,要被搅动了。那些观望的、骑墙的、甚至对冯瑾和星陨教所为心存不满却不敢言的人,恐怕……要开始重新站队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不久后,一只通体灰白、毫不起眼的信鸽,扑棱着翅膀,精准地穿过夜色,落在了岩洞口的石缝上。它的脚上,绑着一根细如发丝、颜色与岩石无异的铜管。
万剑声警惕地取下铜管,递给玄玑真人。玄玑真人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小卷用密文写就的绢帛。他快速浏览,脸色愈发凝重。
“是宫内眼线冒死传出的消息。”玄玑真人沉声道,“钟响之前,陛下于寝宫召见了……卧病已久的太傅李纲和宗人府宗正,密谈近一个时辰。随后,便有宦官持金牌急召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入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