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皇城。金銮殿上的空气,比往日更加粘稠沉重。鎏金柱上的盘龙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在透过高窗的惨淡天光下,投下扭曲而压抑的阴影。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大多低眉顺眼,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不少人的袍袖在微微颤抖,并非全然是恐惧,更有一种压抑已久的愤懑在暗流涌动。
冯瑾依旧垂手立于丹陛之侧,瘦削佝偻的身影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秃鹫。他面色阴沉,目光如毒蛇般扫过下方群臣,今日,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种近乎凝为实质的、沉默的抵抗。
导火索源于三日前,一名御史台的低阶御史王焕,竟在例行奏对时,呈上了一份措辞激烈、直指东厂滥权、草菅人命的奏折!虽未直接提及星陨教,但字里行间影射冯瑾及其爪牙“假借剿匪之名,行排除异己、祸乱朝纲之实”,并列举了黑水集惨案及近期数起牵连甚广的冤狱为证!
当时,冯瑾当场厉声呵斥,以“诽谤大臣、动摇国本”为由,命锦衣卫将王焕拖出殿外,杖责八十,投入诏狱。本以为能杀一儆百,然而……
今日朝会,风波再起。就在冯瑾以为尘埃落定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廷玉,一位年过花甲、须发皆白、以刚直着称的老臣,竟手持笏板,颤巍巍地出列,跪倒在地,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陛下!老臣有本奏!”
满殿皆寂。冯瑾的眼皮猛地一跳,阴鸷的目光死死盯住周廷玉的后背。
“讲。”龙椅之上,皇帝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宿醉未醒。
周廷玉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冯瑾,专权跋扈,罗织罪名,构陷忠良,致使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百官缄口,言路闭塞! 近日东南、西北接连动荡,匪患未靖,反有愈演愈烈之势!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约束厂卫,还朝堂以清正,安天下臣民之心!”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顿时激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周廷玉乃清流领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这一跪一奏,分量极重!
冯瑾气得浑身发抖,尖声厉喝:“周廷玉!你大胆!竟敢污蔑咱家!陛下!此老儿分明是受了逆匪蛊惑,在此妖言惑众,扰乱朝纲!其心可诛!”
然而,不等冯瑾继续发作,又有三四名中级官员仿佛约好了一般,齐齐出列跪倒,或言地方民怨沸腾,或言军需调配不公,或言刑狱冤屈难申,虽未直接指斥冯瑾,但矛头所向,不言而喻!
“陛下!冯公公所为,实乃竭泽而渔,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臣附议!请陛下圣裁!”
一时间,丹陛下跪倒一片,虽人数不多,却代表了一股沉寂已久的力量开始抬头。其余百官虽不敢附和,但眼神交流间,已透露出兔死狐悲之意。冯瑾一党的官员则纷纷跳出来反驳,双方在金銮殿上竟你来我往,争执起来!虽然声音压抑,却已是多年来未有之景象!
“肃静!”司礼监随堂太监尖着嗓子维持秩序,但效果甚微。
龙椅上的皇帝,依旧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玉珠,对下方的争吵似乎漠不关心。然而,若有人能近距离观察,便会发现,他那浑浊的眼珠,在冯瑾气急败坏和周廷玉慷慨陈词时,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难明的光芒。那不是纯粹的麻木,更像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审视与权衡。
他既未出言支持周廷玉,也未如往常般对冯瑾的指控立刻采纳。这种空前的沉默与暧昧,反而让冯瑾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黑水集的事、暗影谷的事,陛下并非一无所知?还是说,陛下只是厌倦了争吵?
争吵持续了约一炷香的功夫,皇帝才仿佛不堪其扰般,摆了摆手,用疲惫的声音道:“……朕乏了。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没有表态,没有决断,只有拖延。
但这“容后再议”四个字,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信号!若在以往,冯瑾早已将周廷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