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旭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半。
从这里,只能看到城市模糊的天际线和远处蔚蓝的海。
但帝力城中那股无形的、混杂着希望与绝望、野心与暴戾的躁动气息,似乎正穿透空间,弥漫在房间里。
他身后宽大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形成了几座摇摇欲坠的“山峰”。
其中最为触目惊心——那是从总督府档案室和各个殖民部门办公室里清点搬运出来的文件。
泛黄的纸张、厚重的硬皮卷宗、捆扎得整整齐齐的蓝色档案盒……几乎堆满了半间屋子。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淡淡霉变的气味。绝大多数文件上,都是密密麻麻、优美流畅却如天书般的葡文。
亚旭转过身,走到那纸山前,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硬皮卷宗。沉甸甸的。
翻开,里面是手绘的地图、表格、冗长的条款。每一个字母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如同最艰涩的密码。他烦躁地合上卷宗,重重地扔回纸堆,激起一小片尘埃。
“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角落里,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是帝力能找到的唯一一个粗通葡语的华裔老商人——正颤抖着手,捧着一份文件凑在眼前,借助放大镜吃力地辨认着。他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沁出汗珠。
“总统先生……太难了……太专业了……”老者声音干涩,“这份……似乎是……关于土地所有权登记的……法令?还是……税务的?里面很多词……字典上都没有……”他无奈地摇摇头,放下放大镜,一脸愧色。
亚旭沉默地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沉默的殖民遗产。它们是这个国家曾经运行的规则和记忆,是土地归属的凭证,是税收的依据,是司法判决的卷宗。
此刻,它们却成了横亘在新共和国脚下的巨大迷宫,每一份文件都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没有钥匙,寸步难行。
“知道了,您尽力就好。”
他挥挥手,示意老者可以休息一下。目光扫过桌上另一份报告——关于各主要武装力量对《告全体武装力量书》反应的初步汇总。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几支规模较大的、原本就与他有过合作或默契的独立军游击队,态度相对明确,正在观望或表示将派人接触;
而另一些地方性强豪、部族武装或者前殖民政府收编的治安部队,则态度暧昧,甚至有些据点传回了拒绝和挑衅的回应。
那个在注册处门口咆哮的马努埃尔,他手下控制着帝力以西一片山区和几个重要村镇,他的态度,就是一个危险的晴雨表。
一周。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无声而迅疾地流逝。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边境上印尼军队的刺刀寒光,国际社会的冷眼审视,境内蠢蠢欲动、尚未归附的枪杆子,还有眼前这堆积如山、无法破译的殖民密码……每一个都是足以将这个襁褓中的共和国扼杀在摇篮里的绞索。
他坐回宽大的椅子,椅背的硬木抵着脊椎,传来清晰的凉意。
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暂行条例》上。“九席…先到先得…”他喃喃自语,手指划过那冰冷的铅字。这简单粗暴的规则,是他在这巨大压力下,唯一能想到的、最快打开僵局的铁锥。
它在帝力掀起的狂热,既是他需要的催化剂,也可能是一剂引发内爆的毒药。他必须在这有限的、脆弱的秩序框架内,以最快的速度,筛选出第一批愿意上船的“合作者”,哪怕他们良莠不齐。只有先搭起一个勉强能看的台子,才能有下一步——无论是争取国际承认,还是震慑内部的豺狼。
帝力的空气仿佛被点燃,充满了硫磺与硝石的味道。
每一天,注册处门前的争斗都更加白热化。卫兵的人数增加了,明晃晃的刺刀构筑起一道脆弱但必要的防线。
混乱被强行压制成一种表面上的、令人窒息的秩序。登记处的木门如同一个吞噬希望的闸口,每一次开启,都伴随着一阵几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