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中央啊,那雾浓得就像墨汁凝结了似的,黑得感觉都能滴出黑血来。
一艘骨舟在死水上破浪前行,船身划开河水的时候,带出一道暗暗的涟漪。船底擦着堆满沉尸的河床,发出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人牙根直发酸,就好像有无数的亡魂在那儿小声嘀咕着诅咒的话呢。
林澈就跪在船头,身边斜插着一面战旗。那旗面上的血还没干呢,在阴风中轻轻抖动着,就像一张在喘气的嘴唇。
他的手指碰到旗杆,那旗杆冰得刺骨,可他能感觉到旗布下面透出来的温热。这温热啊,是还没凉透的战友的血呢,黏糊糊地沾在他的手心里,和汗水混在一块儿了。
他的胸口一起一伏的,每次吸气就像吞进了烧得通红的铁砂,喉咙被烫得生疼,肺就像被大火烤着似的,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焦糊味儿。
他的五脏六腑就好像被看不见的火在煎熬着,内脏的那种颤动顺着脊椎骨一直往上,一直冲到脑袋里。
他体内的兵心“嗡嗡”直响,就像马上要炸开的雷一样。经脉也一段段地被撕裂开,精血不停地蒸发,最后就变成了支撑他意志的那一点点战意。
他的皮肤下面出现了像蜘蛛网一样的红色纹路,红得发亮,热得发烫,就好像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熔化了的青铜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啊,黑雾开始翻腾起来,水面平白无故地泛起了涟漪。这可不是普通的波纹,而是一种从远古传来的震颤,频率很低,声音很沉重,就像大地的心跳一样,一下子就震到灵魂的最深处去了。
在水波荡漾的时候,居然传来了一种像金属生锈了被刮擦的声音,就好像锁链在深渊的底部慢慢地拖着走一样。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从深渊里冒了出来,就像烟雾似的扭来扭去,没有脸也没有眼睛。只有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穿过迷雾,传进耳朵里,那声音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寒意:“你师娘都变成锁了,你师父也在镇着门,你非得把自己整死才肯罢休吗?”
林澈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指一下子紧紧抓住旗杆,因为太用力,指关节都变白了。他的手心有老茧,和旗杆粗糙的木纹摩擦着,传来一点点刺痛的感觉。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听起来有点怜悯的意思,可又藏着锋芒:“兵神这条路啊……早就应该随着时代结束了。你为啥要拉着成千上万人给你陪葬呢?你就不应该存在,也别这么固执了。”
这是夜魇的残魂。
他以前是妖族的叛徒,还跟兵神打了三天三夜呢,最后灵魂没灭,掉进冥河深处,成了试炼的一部分。
他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后来人的信念给搞垮——用最熟悉的痛苦,最深的遗憾,一点一点地把人的意志给咬碎。
林澈闭上了眼睛。
他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十年前的场景:师娘叶倾凰站在风雪里,身上披着染血的白袍子,把一块玉佩塞到他这个小孩子的手心里。
那块玉佩冰冰凉凉的,可在他手心里却留下了一点点暖意。
“好好活着。”师娘说,“等我回来。”可这一等啊,就是十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还有师父呢……那个像山一样沉默的男人,最后留在记忆里的画面是站在一座巨大的门前,背对着天地,手里拿着短枪,把自己当成锁,封印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林澈一直都忘不掉那天的风,那风里卷着沙砾,就像抽人的小鞭子似的,一下下打在脸上,疼得就跟刀割似的。可他师父呢,背影像定住了一样,纹丝儿都没晃。
他们其实都还活着,只不过是选择了一种燃烧自己的活法。
但是现在呢,有人跑过来跟林澈说,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儿啊,都白搭,一点儿都不值得。
“别折腾了。”夜魇小声嘟囔着,那声音就像风从骨头缝儿里钻过去似的,还带着那种腐朽木头断开时的动静,“你根本就过不了焚魂滩。就算你运气好到了对岸,也不过是把以前的老路再走一遍。还不如现在就解脱了呢,何苦再拉上更多的人跟着你遭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