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上慌乱地蹭出刺耳的声响,“莫说曼陀罗籽,就是赈灾粮——”
“赈灾粮?”顾昭突然出声,如同洪钟般打断了他的话。他从袖中抽出一本账册,封皮上“京兆府赈灾粮调拨”几个字被他捏得发皱,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愤怒与无奈。“晋州三年大旱,户部三年共拨粮一百二十万石。可这账册里,第一年记着‘虫蛀’损耗二十万石,第二年‘水淹’损耗三十万石,第三年更妙——”他猛地翻到最后一页,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说粮车翻进悬崖,连渣都没剩。”
苏晚清晰地看见皇帝的指节在龙案上扣出青白的印子,那是愤怒与震惊的表现。
顾昭继续说道:“草民派暗卫去晋州查过,当地百姓三年间只见过五车粮,每车装的都是发霉的麦麸。”他转头看向张尚书,目光如炬,“张大人,您说这该如何解释?”
张尚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扶着旁边的蟠龙柱才勉强站稳。“这...这是下面人做的,臣并不知情!”
“不知情?”苏晚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展开时能看见边缘的焦痕,仿佛在诉说着它历经的波折。“这是柳先生的供词。他是您亲点的病坊管事,死前说您曾下密令:‘病坊里的人若治不好,就一把火烧了,莫留病例’。”她将纸卷递给旁边的小黄门,“上面有他的血指印,还有您的朱批。”
小黄门小心翼翼地捧着纸卷,呈给皇帝。李惇只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地“啪”地拍在龙案上,那声音仿佛要将龙案震裂。“好个‘莫留病例’!朕让你赈灾,你却拿百姓的命填自己的腰包?”他愤怒地指着张尚书,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大理寺、刑部听旨——即刻查封京兆府,所有账册、药行往来单据全部带回!”
张尚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官帽滚落到苏晚脚边。他望着皇帝腰间的九龙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中充满了疯狂与不甘。“陛下当真以为晋州灾情只是臣的错?若不是您想削藩,故意压着赈灾粮不发,臣哪有胆子...”
“住口!”顾昭跨前一步,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仿佛要将这殿内的污浊之气一扫而空。他的手紧紧按在腰间横刀上,目光像淬了冰一样寒冷,仿佛能将一切罪恶冻结。“张大人,有些话,不是你能说的。”
张尚书的笑声瞬间卡在喉咙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他望着顾昭腰间的玉牌——那是皇帝亲赐的“暗卫统领”令牌,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突然瘫坐在地,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退朝时,已近正午,阳光如金纱般洒在大地上。苏晚跟着顾昭走出金銮殿,只见丹墀下聚了几十号人。李大娘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中高高举着一个破碗,碗里装着半块发霉的饼,那饼上的霉斑仿佛在诉说着百姓生活的艰辛。“苏姑娘!我们是来给你作证的!”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身后的老妇抹着眼泪,声音带着哭腔:“要不是苏姑娘,我家老头子早被病坊的人拖去埋了!”
周文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还沾着草屑,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却格外明亮。“我今早去贫民窟传话,没想到大家都自发来了。”他望着跪在大理寺门前的百姓,声音因为感动而微微发哑,“原来...医术真的能撼动朝堂。”
苏晚望着那些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疫症实录》,突然想起昨夜在医馆,王阿婆拉着她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感激:“姑娘,你治的不只是我们的病,是这世道的病啊。”
暮色渐渐漫进宫墙,仿佛一层灰色的纱幕,缓缓落下。苏晚静静地站在医馆门前,目光望向宫城的方向,那里的红墙在晚霞的映照下,宛如浸了血一般,透着一股神秘而又压抑的气息。顾昭的暗卫从她身侧疾驰而过,马蹄声碎成一片,如同密集的鼓点,往京兆府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