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里头,鎏金烛台烧得旺旺的,那烛泪顺着蟠龙的纹路,弯弯曲曲地流着,就跟蜿蜒的小河似的。
苏晚微微垂眸,正好瞧见自己投在青砖上的影子,腰板挺得直直的,比起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显得更加干脆利落了。
“苏大夫。” 皇帝轻轻放下茶盏,青瓷的底部和案几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的目光先扫了一眼顾昭腰间的半枚玉佩,接着又落到苏晚的脸上,缓缓说道:“你救了秦老,还揭开了二十年的沉冤,朕心里着实欢喜。”
苏晚一听,心里 “咯噔” 一下。
她记得顾昭曾经说过,皇帝最讨厌臣子仗着功劳就骄傲自大的。可现在 “欢喜” 这两个字从皇帝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像裹了蜜的刀尖,甜是甜,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伤人。
“你既然有这样的才能,” 皇帝用手指关节轻轻叩了叩龙案,“朕便赐你进靖王府当侧妃,你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口,满殿的人呼吸声一下子都变轻了,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苏晚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就跟逃荒那年在山涧里被山洪冲倒时听到的闷响一样。
她用余光瞥见顾昭站在左边第三步的位置,穿着玄色官服的手突然紧紧地握了起来,腰间的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幽幽的光。那刻着 “昭” 字的半枚玉佩,这会儿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炭,烫得她心口直发慌。
“谢陛下厚爱。” 苏晚慢慢地跪了下来,膝盖碰到青石板,一股凉意顺着裤管往上爬。“但臣女不能接受。”
“噗嗤。”
柳婉儿的笑声就像一根细针,一下子刺破了殿里的寂静。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殿角挪到了贵妃的座位下面,葱绿色的罗裙上还沾着帕子扯碎的线头。“哟,原来是嫌弃这侧妃的位份不够高啊?一个医女还想一步登天不成?”
几个贵女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她们头上的金步摇在鬓边晃来晃去,闪出细碎的金光。
不过苏晚注意到,左边的户部侍郎捻着胡须,微微点头;右边的大理寺卿甚至还朝着她轻轻颔首。这些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的老臣,应该是看出了皇帝赐婚背后的那些权衡算计。
“柳小姐误会了。” 苏晚站起身来,目光先扫了一眼柳婉儿泛青的眼尾,心想她昨夜怕是没睡好,然后又转向皇帝,说道,“臣女与靖王两情相悦,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
这话一说,殿里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
顾昭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苏晚能清楚地听见他喉结滚动的轻微声响,这声音,像极了那年逃荒路上,他蹲在篝火旁边,给她剥烤红薯时发出的动静。
“要是陛下强行做媒,” 苏晚的声音沉了沉,“只会让臣女成为王府里争斗的牺牲品。”
皇帝的指尖在龙案上敲出有规律的节奏,这事儿苏晚听太医院的老医正说过,皇帝要是心里头动了什么心思,就喜欢这样敲。
“那你说说,要怎样你才肯答应?”
苏晚深吸了一口气。
她早就料到皇帝不会轻易松口,可真到了要说出那个赌约的时候,后颈还是忍不住冒出一层薄薄的汗。“臣女愿意再展示一下医术。要是能治好太子的旧疾,还请陛下答应,不要再干涉臣女和靖王的事情。”
“太子旧疾?” 皇帝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苏晚心里明白,这可是皇帝的软肋。
太子从小就有哮喘病,每次换季的时候,都咳得喘不过气来,太医院试过三十几种方子,都没能根治。
她在医馆的时候,听来看病的病人闲聊打听过,去年冬天,皇帝守在太子的床边,一整晚都没合眼,连早朝都没去上。
“你真的能治?” 皇帝身子往前倾,龙纹的袖口滑了下来,露出手腕上暗红色的朱砂痣。那可是太子出生的时候,皇帝亲手点上去的,说是要替儿子承担灾祸。
苏晚直直地看着皇帝的眼睛,说道:
